我和二怪聽見放電影的廣播,直接把手裡的驢糞蛋子小火爐扔了,就往家裡跑,一邊跑一邊盼著我娘早點做好飯,吃完了好到那個老戲台護上好地方看電影,這個看電影不能太往前,也不能太靠後,往前了聲音大,噪音多,電影的布屏幕還都是花,看不太清楚,太靠後了,莊上的那些浪費布的大個子,會擋的嚴嚴實實,到時候光聽聲音,看不到影,所以最好的地方就是老戲台不靠前也不靠後的一個高崗。
老人說那個是墳子堆,大人們是不上去的,隻有我們這些孩子搶地方,雖然大人們不讓我們上去,可是我們對電影的藝術太熱愛了,根本怕邪魔鬼祟,幾場電影下來,那個墳堆就被踏平了。現在想想那年頭的電影,對我們有無窮的吸引力。回到家裡,家中的大黃狗首先迎上來,一個勁的親熱,用舌頭直舔我的臉。它的肚子已經很大了,快下小狗崽了,我抱抱大黃的狗頭拍拍腦袋,然後進屋去問我娘做好飯了沒有。
到屋裡一看,桌子上盛著玉蜀黍糊dou,我爹正在那裡喝酒,農村的酒就是那種地瓜燒,一種常見的燒酒,現在沒有那種低檔的地瓜乾蒸餾酒了,現在的酒都是酒精勾兌的高檔酒。我爹一看我回來了,就抬起頭對我說:“東子,給你兩毛錢,給我買盒普騰的煙去。”
我看到兩毛錢,眼睛都放光了,那煙一毛五,能剩五分錢,有了這五分錢,就可以買五塊糖果,給菡菡、二怪。笑笑一人一塊,我留著兩塊。橘子味的月牙糖,吃起來酸酸甜甜的一股子橘子味,吃著糖塊看著電影,想想心裡就高興。
出了大門,到了我家那幽深的小巷,穿過小巷就到了草碾子,這個草碾子不知道立於哪個年底,圓圓的石碾子早已經變成橢圓的形狀,壓起碾來,來回滾動,發出咯嘀咯嘀的聲音和後麵圍著碾盤轉的大石碾子完全不一樣。那時候有碾的地方,都是緊地方,白天人壓碾,晚上鬼壓碾,所以一到半夜,本來熱鬨的地方,會變的人跡全無,每到這個時候,那小草碾都會不由自主的動起來,像是有看不見的人,在那裡壓碾,有時還會傳來說笑聲,晚上路過的人,說不定就會遇見鬼打牆。那些老嬤嬤老是拿這個嚇唬我和二怪,以至於我們兩個人,到小草碾就覺的想撒尿。
我到小草碾麵,那幾個老嬤嬤又在那裡說瞎話嚇唬我,我嚇的趕緊跑過去,老嬤嬤們看著我哈哈大笑,我不管他們,直接到了宋老頭的代銷店,那時候沒有超市,我見到最大的地方,就是門市部,那裡買的東西全,不買大件的東西,我們一般不過去。我們莊上的這個代銷店,就一間屋子,一個泥台子,上麵放著幾個壇子,後麵是貨架,屋裡烏黑烏黑的,各種氣味混雜在一起,非常的好聞。
進了代銷店,我一下子爬到櫃台上,對著宋老頭說:“老頭,給俺拿一包普騰的煙。”
不是我不尊重老年人,是宋老頭的輩分低,論輩分他是我大哥,農村的輩分就是這樣,亂七八糟的,從來不按年齡論輩分。我趁著老頭拿煙的空檔,趕緊的揭開老頭的壇子,伸手用筷子夾了一點豆腐乳放在嘴裡,那時的豆腐乳非常的鹹,買的時候論塊賣。偷吃宋老頭的豆腐乳不是一次兩次了。我吃了點豆腐乳齁的不得了,於是趕緊的揭開酒壇子,偷用手沾了點酒,放在嘴裡,一股辛辣加上鹹味,如同火燒一樣,我趕緊把舌頭吐出來。
宋老頭看我的樣子,就知道我偷吃了,他皺著眉頭說道:“你這個小兔崽子,豆腐乳這麼鹹,咋就齁不死你呢?趕緊的下去,這是你的煙和找的五分錢。”
我心裡暗暗罵了句老兔崽子,趕緊的跳下來,這時忽然看到瓜子,瓜子的誘惑太大了,於是我把煙放回去,學著大人的口氣對著宋老頭說:“那個老大,我不要普騰的煙了,給我一包八分的煙,然後給我一包瓜子,剩下的錢給我兩塊橘子味的糖塊。”
就這樣我拿著煙和東西朝家裡走,到門口的時候,忽然打了一個激靈,這樣回家去,我爹非打斷我的腿不可,於是我趕緊的把瓜子藏到牆縫裡,看到菡菡和笑笑在那裡玩過家家,就把糖塊給了菡菡和笑笑,想了一個合理的理由,壯著膽子到了屋裡。
到屋裡我把煙遞給我爹,我爹一看就說:“我不是讓你買普騰的煙嗎?”
我支支吾吾的說:“我,我路上掉了一毛錢,所以就……”
我剛說到這裡,就見我爹脫鞋,這個可是要揍我的前兆,我嚇的撒腿就跑,我爹把鞋直接朝我的屁股上扔過去,嘴裡說道:“小兔崽子,一張兩毛的,你能掉一毛,你給我回來,不回來的話,我非把你的狗腿打斷不可。”
我才不信,每一次打我都這麼說,可是我的腿至今都好好的,反而回去之後,就會有一頓胖揍,用我爹的話說,就是棍棒出孝子,揍起來從來沒得商量。飯是吃不成了,我出門之後,抱著板凳就往外跑,這時我娘過來問我跑啥,我說了句出去看電影,就在我娘的喊聲中跑了出去。等我出去一看,我的妹妹菡菡和笑笑,兩個人正在那裡吃瓜子,我看著瓜子說:“你們兩個小丫頭,哪裡來的瓜子?”
菡菡奶聲奶氣的說:“哥哥,不知哪個傻瓜把瓜子藏在牆窟窿裡,被笑笑看見了,我們拿出來就分著吃了。”
這時笑笑用胖乎乎的小手,抓了一把瓜子對我說:“哥哥,你給了我們糖,我也把瓜子分你一些。”
我當時心裡那個懊惱,對著兩個小丫頭說:“我就是藏瓜子的那個傻瓜,把瓜子給我。”
我一伸手,當時菡菡拿出自己的絕招,眼睛一模糊,大叫一聲“爹、娘,我哥打我了”。接著就在那裡大哭,我爹在院子裡吼道:“小兔崽子你給我回來。”
我一看事情不好,瞅了瞅那包瓜子,咽了口唾沫,然後撒腿就跑。垂頭喪氣的走在路上,正好遇到二怪,我把事情和二怪一說,二怪也饞那瓜子,可是我們兩個人不是兩個小丫頭的對手,隻能乾發狠,不敢回去要瓜子。兩個人到了公路,看見放電影的已經來了,他們和管理區的人,在那裡正用繩子扯著電影屏布,還有幾個人在那裡忙活著轉膠片。
我們到了那個小土堆,有幾個小孩已經護上地方了,不過我們不怕,上去一嚇唬他們,幾個人乖乖的把地方讓給我們。我們坐下之後就盼著電影早點開始,現在太陽已經落山了,隻要天一黑,就會放電影。這時我家的大黃狗來了,到了我們的身邊,用身子蹭蹭我,然後就在土堆上用爪子扒,看樣子土堆裡有東西,我們趕緊的圍上去,看著大黃扒東西,這時在土裡忽然出現了白色的東西,那個東西圓滾滾的像個球,我們小時候玩具匱乏,這一扒出球一樣的東西,我們都瞪大眼睛看著。
這時幾個小孩在那裡用手,開始扒那個圓球,我對著那夥人說:“去去去,都滾一邊去,這個圓球是我的,我先畫上迷郞,誰也不許動。”
說完我就在那裡畫圈,這些小孩一聽不乾了,直接反問我,憑什麼是我的,我說:“這個圓球是我們家大黃從土堆裡扒出來的,當然是我們家的,你們要想扒的話,自己到彆處扒去。”
那些小孩看看我很不服氣,二怪在旁邊幫腔說:“你們不服氣咋滴,不服氣的話,我哥讓大黃咬你們褲襠裡的小雀。”
幾個小孩趕緊捂住褲襠不吭聲了,我們家的大黃高大威猛,而且最聽我的話,說讓咬誰當時就咬,當然不是真咬。我蹲下身子,用手摸著那個圓球,圓球摸上去滑滑的,冰涼冰涼的,好像有股子寒氣,從指頭尖上,一直傳到骨頭裡。
我覺的好玩,就讓二怪也摸摸,二怪在大夥的嫉妒眼神中,用手摸了摸圓球,也說好玩,我接著就扒了扒兩邊的土,然後把圓球慢慢的從土裡捧了出來,當我把圓球高高興興的舉到眼前的時候,就覺得渾身冰涼,我手裡的那個,哪是什麼圓球,而是一個骷髏頭,此時骷髏頭用一雙黑洞洞的眼睛看著我,鼻孔朝天,嘴巴張著,像是在那裡笑,我像轉頭,不和骷髏頭對視,可是我感到自己好像被那骷髏頭黑洞洞的眼睛吸引住了, 骷髏頭死死的盯著我,耳邊出現了一種嘈雜的聲音,那個聲音像是人臨死的時候,發出的慘叫聲,毛骨悚然的聲音似有似無的在周圍飄著,那種聲音很飄渺,但又感覺像是骷髏的嘴裡發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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