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星之上,絕無情為出關後的方辟符足足講劍道七日。將力氣元意諸般法門由淺入深一一闡述,凡俗之人使劍,用力技巧為關鍵,先天之士使劍,以馭氣法門為先;修真使劍,運使真元;仙人使劍,運用仙元。一般來講,馭劍的元力屬性越高,劍道威力越大,以意馭劍是所有劍修一直以來的巔峰境界,但也不過是身劍合一到頭罷了。
“那心劍呢?”方辟符虔誠問道。
“心為意之根,意劍所需的元力是真元或仙元,心劍所需的元力卻是念力,這便是心劍修行無視廢脈的原因。至於這念力修行之法,為師卻茫無頭緒得很。當初創這劍道,是思念師妹絕心的緣故。我今所解,應該與心神執著有關。但也不能確定,畢竟這世間,隻有你我師徒修習這種劍術。”
方辟符聽得絕無情淡然說道“畢竟這世間,隻有你我師徒修習這種劍術”,不由得自豪之心大增。他雖於劍道修行日淺,但也明白,創造一種劍術不難,但創立一種新的元力運轉方式卻不啻於造物之難,此等作為當真稱得上是曠古絕今的大宗師。
天地元氣瘋狂運轉,海上風浪大起,絕無情卻鎮定如山嶽,七日過去,絕無情長身一起:“心劍修行,非但變幻莫測,而且永無止境,我送你九道劍意,無非不過是入門之鑰而已。日後你勤加完善,擇其良人而傳,為我金門劍宗濫觴。你可記住了?”
方辟符躬身道:“弟子銘記在心。”
絕無情淡然一笑道:“老朋友來了,你我下去會會罷。”說罷,身形如鴻鵠般向下空滑落,方辟符縱身一躍,心念一動竟發現自己也能憑空飛行。絕無情看了看方辟符麵有喜色,道:“念力修行雖飄渺難尋,但若有所成卻是神妙難言。你日後就會有所體悟。”
二人於劍峰上空立定,在星漢浮槎上的厭離見方辟符歸來大是喜悅,站在船頭向其招手大呼,方辟符向厭離、林奇遙遙招手示意。
此時,天際如烏雲般劃來一個遮天蔽日的巨物,隱約正是大鵬鳥的形狀。絕無情看看大鵬,又看看海麵觸目驚心的魚屍,麵色冷峻道:“這孽畜果然化鵬了,隻是可憐了這萬裡海族的性命。”
絕無情左手一招,動人心魄的一幕發生了——上空巨大的劍星轟然炸裂,放出萬千毫光,旋轉之間竟不斷縮減,直到縮至拳頭大小的一團水銀樣的物事,如星光般落入絕無情掌心!
絕無情問方辟符:“你如今全力引動心念,可發得幾劍?”
方辟符道:“約莫百劍左右。”
絕無情將劍星縮成的水銀光團扔給方辟符,道:“這是我劍宗神器的一部分——莫邪劍膽。今日就傳與你,可增劍氣威力,你用它向鯤鵬發劍一試!”
方辟符雙手工捧莫邪劍膽,心中忽有劍氣大漲,猶如掌控一顆星辰般不由得信心大增,心念一動九劍齊出,劍又生劍,頃刻間,身前密密麻麻布滿了上千把劍,方辟符大喝一聲:“千千劍闕,疾!”
千劍乘風破浪向上空烏雲般的鯤鵬疾馳而去,那鯤鵬扶搖而下,雙翅一扇就將劍叢打得七七八八,剩餘的刺在其身餘力已衰,如擊敗革紛紛掉落。方辟符不由得氣沮,絕無情道:“你心劍初成,能有這般威勢已屬難能可貴。此物非你之力所能抵擋,你下去罷,仔細看我運劍。”
方辟符將劍膽遞上,絕無情傲然一笑:“斬此孽障還用不著莫邪劍膽。”方辟符轉身縱下踏上星漢浮槎,隻見絕無情戟指一起,氣貫長虹:“萬劍齊出,劍破蒼穹!”
淩厲的劍意從四麵八方彙聚,光芒閃爍間,齊齊射向鯤鵬,鯤鵬感受到空中淩厲的劍意,雙翅疾扇,數道龍卷風卷起海浪衝上萬丈高空,與萬道劍芒碰撞,轟轟巨響不斷,萬劍破開風浪如閃電般打入鯤鵬體內,鯤鵬長唳一聲,空中紛紛揚揚飄下了一大片巨大的紫褐色羽毛,看來是受傷了。
鯤鵬大怒,俯衝而下,眾人這才看清,這家夥如鳥般的巨身上竟長著一個湛藍色的巨大魚頭,有三對眼目,腹下十二隻巨爪。六目灼灼巨爪揮舞猙獰無比,絕無情在麵前如螞蟻麵對大象一般。
那鯤鵬巨口一張,一道人身粗的閃電衝絕無情擊去,絕無情連忙召喚出數百道劍形成巨大的盾牌擋在身前,一陣火花四濺,盾牌碎裂,絕無情倒飛出去,船上眾人聲聲驚呼,海伯正欲縱身出舟,卻感到腰後一麻身形定住,林奇一臉無奈地聳聳肩:“海伯前輩,休要怪我,是你那寶貝徒弟讓我這麼乾的。”
海伯看著低頭撚著衣角的厭離,心中一聲暗歎。
絕無情被擊出十幾裡身形才堪堪定住,已是五臟翻騰,心道劍道修行防禦果然是致命弱點,此番真是托大了。
鯤鵬見一招得勢,愈加興奮,魚口連張又吐出數道閃電,絕無情左支右絀被擊得好不狼狽,先是用導引術將電擊導入海裡,又是用鏡劍術將閃電折射回去。但閃電餘力所及也讓他受到了不輕的內傷。
絕無情心頭火起,牙一咬,雙手中指無名指內屈,迭交在前胸,身形略俯,吼道:“萬裡劍域!”
令星漢舟上眾人吃驚的場麵出現了,隻見四周海麵如雨點般聳起一支支劍來,又如蒸汽一樣齊齊衝向上空,密密麻麻,源源不斷,舉目所及仿佛森羅地獄一般。鯤鵬見勢不妙,扶搖直上九重天,但億萬支劍瞬間即至,鯤鵬用閃電用雙翅用風浪,劍氣始終不絕,鯤鵬身上被萬劍不斷穿插,哀鳴聲聲傳來。
星漢舟上眾人大喜,絕無情卻神色沉重,感到念力耗損已去十之七八,鯤鵬趁著劍勢已衰,雙翅直接向絕無情拍來,絕無情感覺如大山壓頂一般再度受傷,他將嘴角的血跡一抹,雙手結印,大叫一聲:“萬劍歸宗!”
隻見先前消弭在虛空的劍氣重又向絕無情身前彙集,形成一道萬丈長的大劍,狠狠向鯤鵬斬去!鯤鵬雙翅一拒,轟隆巨響中,隻見羽毛和著烏血飛濺,鯤鵬已被劈落入海。
刹那間,海水如巨石激起千層浪,劍峰搖搖欲墜,緩緩向一邊傾斜,絕無情右手一招,隻見整個劍峰山崖巨石像乾泥般簌簌剝落,竟露出一柄神光湛然的巨型長劍!
長劍飛入絕無情右手已縮至三尺長短,神光湛然,不可直視!
連星漢舟上眾人都感受得到那把劍散發出的滔天劍意,眾人愕然地看著海伯,海伯歎道:“這正是我金門傳宗至寶乾將劍心,和莫邪劍膽相合,就是一件完整的神器。雖不及真正的神器,卻也遠勝尋常仙器了。”
原來金門整個劍峰、劍星就是是兩件神器,不理舟上眾人驚歎。卻說絕無情,乾將在手,整個人如淵如獄,冷眼看著海底,長劍一劃,海浪左右兩分,藏匿於下的鯤鵬吃痛,又衝出海麵扶搖直上,怒吼一聲,向絕無情遮天蔽日般壓了下來。
絕無情冷哼一聲,右手長劍舉起,左手戟指作勢,默運念力,雙目劍光四溢,整個人向鯤鵬疾馳而去,身上白色劍光環繞,再也分不清哪裡是劍,哪裡是人。
心劍,人劍合一。
絕無情持劍縱身射向鯤鵬,猶如一根刺紮向了漫天烏雲,給星漢舟上眾人形成極大的視覺反差,說時遲,那時快,隻聽“噗”地巨響,絕無情手中長劍已插入鯤鵬右翅,隻見鯤鵬如遭雷擊,呆若木雕,喀拉拉一陣炸響,鯤鵬龐大的身軀從中劍處像瓷器般崩碎。右翅、身軀、頭顱、鰭尾、左翅,一一碎裂,一顆數米長的巨大內丹掉落下來。絕無情左手一升漠然接住。
星漢浮槎上眾人目眩神馳,呆了好一陣子才歡呼起來,鯤鵬竟真的生生被擊殺了,被殺得化為飛灰了!
方辟符飛身上前,喜不自勝。絕無情眼色蒼白,顯是念力耗費過度,將鯤鵬內丹向方辟符一遞,道:“這鯤鵬內丹蘊含巨量天地元氣,十分珍貴,你可收好了。”
方辟符接過,正待說話。互聽得蒼穹上空傳來轟隆隆語聲:“爾等大膽,居然敢屠戮仙家護法神獸。”一個白色的身影自天際飛來,轉瞬間已飛至眾人眼前,是一個長眉鳳目神色傲然的中年文士,手指拂塵,冷森森盯著眾人。
林奇失聲道:“上位仙人?”一個縱身,已到了方辟符身邊。
中年文士耳目甚靈,向林奇冷笑一聲,道:“小子好眼力,既知仙人降臨還敢上前送死。”
林奇一曬,心道小爺我連神人都見過,仙人算個毛啊。但自忖自己實力對上上位仙人還有所不敵,不可貪圖口頭痛快壞了性命。中年文士神色傲慢地道:“念在你等無知,將鯤鵬內丹獻上,磕頭懺悔後自絕經脈,也好留個全屍。”
三人麵麵相視,絕無情淡然一笑,方辟符聳聳肩:“我本來就是絕脈,不用再自絕了。”林奇憊懶笑道:“我的經脈,連我自己都絕不了。”竟都將仙人視若無物一般!
中年文士大怒:“一群沒有渡劫的修士,仗著機巧斬殺鯤鵬,卻真道世間無敵了?如此狂妄,真是自尋死路。”拂塵一擺,一個巨大的泡沫禁製罩住了眾人。
林奇雙袖連揮,那禁製噗地一聲破了。中年文士笑道:“原來真有兩下子,卻是我小瞧你們了。罡風千卷!”拂塵一甩,上千道肉眼可見的黑風席卷而至,林奇叫道:“小心,這風沾不得!”
方辟符運起心劍,千劍齊出,但飛入風中就漸漸消融了,那風原來卻還有腐蝕的特性。方辟符麵色一白,猶能感到風消融心劍後順著劍意向心房腐蝕,仙人法術果真厲害非凡。眼看罡風已吹至眾人身前,林奇雙手劃圓,虛空中突然出現一個洞穴,如漩渦般將千道罡風吸了進去。
中年文士折扇輕搖,笑得更歡,但語音令人發寒:“有趣,有趣,原來是神獸之體。看來這趟真是沒有白來,損了鯤鵬就拿你抵還吧。凡人,熱身過後也該玩玩真格了。”說罷,拂塵一擺,左手掐個指訣,如拈花般優雅指向三人:“大自在搖光指!”
三道兒臂粗細的光柱射向三人,砰砰砰數聲,三人不及閃避已被擊中,絕無情堪堪用劍抵擋了一下,方辟符、林奇二人卻實實在在被擊了個結實,林奇大叫一聲後翻滾出變成了衣衫襤褸的乞兒,絕無情卻口吐鮮血倒飛數裡。隻有方辟符光柱擊身之際身上紅光大作,竟隻晃了晃,身上浮現密密麻麻的紅色浮凸符咒,瞬間消失。
方辟符愣了下,旋即飛出扶住絕無情,急道:“師尊,師尊。”絕無情麵色慘白,澀聲道:“此人修為遠勝我等,你們且退下。”左手伸出放在巨大的鯤鵬內丹上,默運真言,滾滾真元從內丹順著掌心進入絕無情體內,眨眼功夫,內丹由數米大小縮至不足一米。
隻見絕無情身形如同吹漲的氣球般不斷膨脹,他深吸一口氣,吼道:“真元化念!”膨脹的身形又迅速乾癟下來,睜開雙目,劍光竟射出一尺開外。絕無情將乾將劍心一擲,一化二,二化十,十化百,百化千千萬:“萬劍齊出,劍破蒼穹!”
無數道劍彙成巨大的劍河向中年文士疾奔而去,中年文士麵色開始凝重起來,折扇刷地打開,迎風一晃,已化成一道巨大的山河屏障,突突突如雨打籬笆般,劍河洶湧,隻抵擋了一刻功夫,山河幻形已支離破碎,屏障消失扇子已飛回中年文士手中,文士一看,扇子已千瘡百孔,眼見著廢了。這扇子是他耗儘千年搜集材料,費儘心思請求精熟煉器的仙人煉製,是攻防一體的上品仙器,而且一扇在手道不儘的儒雅風流,自是心中極愛,如今卻被凡俗修士所破,教他如何不怒?
中年文士心痛地怒叫一聲,一翻手又取出一支判官筆。喝道:“河圖九絡!”在虛空中橫二豎二劃了一個井字。隻見絕無情所在的那一片空間竟生生與四周割裂開來,如同身置大海上的一個孤島一般。
絕無情麵色冰冷依舊,戟指橫空道:“萬劍歸宗!”
虛空劍意四集,竟在他身前的空間重又聚成大劍,向中年文士狠狠斬下,那文士麵色大變,剛劃了一道泰山石敢當,就聽得哢哢巨響,石破,山裂,符崩,手中判官筆化為碎片,右臂生生震裂,銀色的鮮血汩汩流出,他驚怒道:“不可能,我明明已將你割裂虛空之外!”他自是不知,心劍奧妙之處,全在於無視空間,隻要心念到處,劍意即生,劍意到處,劍氣即成。
文士咬咬牙,又取出一個方形的硯台,暗道這是爾等逼我,即使令這裡萬裡生靈塗炭也說不得了。將硯台虛空傾倒,刹那間,空中儘如墨染,方圓萬裡無半點光明。黑氣中還有一種難聞的屍臭味道。原來這正是他的秘藏法寶五方萬鬼墨,中年文士名為聞天行,已修成天人六千年之久。為人麵善心狹,表麵看儒雅和洵,其實殺粘貪念最重,為煉此五方萬鬼墨,足足吸入萬道魂魄,此物煉成不但汙染一方虛空,而且能令虛空內生靈眼耳鼻舌等五感俱失,身化膿血,最是歹毒不過,可說已入魔道,實在是有乾天和,因此萬萬不敢讓人知道他有此等法寶。
星漢浮槎上林奇看到虛空中墨流浸染而來,連忙施展禁法將舟上數人儘皆罩住,隻見舟外已漆黑一片寂靜無聲。
絕無情吸入毒墨少許,即刻麵色烏黑,知是劇毒。連忙跌坐封閉五感,隻有心在,念在,心劍在。
劍意在烏黑虛空蠢蠢而動,細小如芒般的小劍彙聚在一把巨大的光劍後如推波助瀾一般,向聞天行所在的方向疾馳而去,巨劍橫空,開天辟地,刹那間,光芒從劍而起,四射虛空。
“一劍破萬法!”
虛空中墨意散儘,聞天行麵色如土對著巨劍瑟瑟發抖,哪裡還有剛來時的囂張模樣。絕無情負手而起,躍上巨劍,冷冷地看著狼狽不堪的上位仙人聞天行。
聞天行發髻四散,抖抖索索伸出尚且完好的左手,道:“你、你不能殺我。我和你們祖師仲才仙人……”
隻聽得“嘩然”一聲,巨劍將聞天行一劃為二,眾多小劍一湧而上,鑽入聞天行兩爿殘體,轟轟數聲,將骨肉撕裂得粉碎。
聞天行身魂俱滅,死得不能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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