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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邊飄來一朵軟囘綿綿的雲彩,漸漸遮住驕陽。片刻間,山間不複方才溫暖,竟有些冷意。曾和煦的微風如今帶著股蕭瑟的味道,卷起叢中枯黃的葉片,打著旋兒,飄向遠方。

“果然如此……可惜了。”

杜弈盯著手裡的兩件東西。右手一握,那石板立時粉碎。左手把短刀擲於閉著眼,一臉安詳的陳琦身旁。輕輕揮手,陳琦便連同石桌石凳一起緩緩沉入地麵。杜弈背負起雙手,踏著秋日的蕭瑟緩緩離開。

林間枝頭的各色飛鳥走獸,好奇的盯著這個男人漸行漸遠。有幾隻大膽的小田鼠一溜煙的來到合攏的地麵旁,沒頭沒腦的找尋半天也沒個收獲。不遠處草叢裡唰唰作響,驚得他們慌不擇路,四散逃開。

一隻尺餘長的火紅色狐狸,鬼頭鬼腦的摸過來。又長又尖的鼻子在地麵上嗅嗅。徘徊了會兒,幾步一回頭,頗有些不甘心的走了。沒一會兒,它回來時嘴上叼著個碩大的兔子,艱難地拖著一路走過,鑽進不遠處一個樹下的長草裡。

原來裡麵是個西瓜大小的洞口,黑幽幽直通地下。

拖著今天的食物,小狐狸滿心歡喜,一雙小眼睛彎彎的,連嘴巴都翹囘起來。七拐八拐,迎麵一陣狐狸特有的騷囘味傳來。上到個小斜坡,小狐狸終於來到家門口。

三尺多高的頂,丈許寬。十分寬敞,足夠尺餘的狐狸在裡麵翻個身,打個滾兒,就是養上一窩小崽子也很富裕。但是尚幼的它還沒小崽子,隻有個病怏怏的老狐狸躺在裡麵,苟囘延囘殘囘喘。

斜坡上,小狐狸用腦袋使勁把兔子頂上去。一邊搖著腦袋清理身上的泥土,一邊急促的叫幾聲,看樣子是在打招呼。半響沒回應,小狐狸疑惑的抬頭,唰的縮回斜坡下麵,小心謹慎的盯著家裡突然冒出來的不速之客。

原本寬敞的洞裡竟是被裝滿滿的,一個巨大的動物橫在正中央,十分討厭的霸占在那。雖然看上去死了,但小狐狸靠靈敏的聽覺知道,那家夥仍在喘氣,隻不過越來越短,越來越輕。似乎隨時都會斷氣的樣子。小狐狸判斷它應該沒有危險。但是仍不敢上去看看。因為直覺上那旁邊約有一尺,尖尖的長長的,很像獵人手裡拿著的東西讓它十分害怕。也不知老狐狸怎麼樣了。小狐狸有些擔心。它徘徊在洞口,急得不停小聲叫嚷。

突地,洞裡角落一堆泥土顫抖一下。驚得小狐狸立時閉上嘴巴,整個身子蜷縮在斜坡下,又忍不住好奇的露著雙小眼睛偷偷看。泥土不停的抖落,一隻沾滿泥土的瘦弱狐狸艱難地鑽出腦袋,閉著眼睛不停喘氣。

小狐狸眼睛一亮,急急叫幾聲。見那老狐狸沒反應,它眯縫起小眼睛疑惑的打量。老狐狸喘息一陣恢複些力氣,散亂的瞳孔漸漸有了神采。仔仔細細的看向四周,待看見將死的巨大家夥時突然尖叫一聲。努力鑽出土堆,搖搖晃晃的來到那家夥麵前,不停哀鳴。

沒錯,這老狐狸就是陳琦。確切的說,是陳琦的靈魂附身在剛死的老狐狸身上。具體怎麼回事,陳琦也迷糊的很。隻知道自己知道生還無望,喝下最後一杯毒酒後便迷迷糊糊的睡著了。睡得很香很甜,好久沒那麼舒服的睡一覺。隻想一直那麼沉睡下去。

然後,不知被誰推一把掉進個黑色旋渦裡。再睜開眼時便被活埋。雖努力爬出來,但是看著自己的爪子,和一身毫無光澤的皮毛,陳琦忍不住尖叫。打量四周,發現身在一個小小的洞裡。不遠處有雙明亮的小眼睛正緊緊盯著自己,好像是個狐狸。近一些的是……自己?

陳琦大驚失色,死命跑到跟前,看清了確實是自己的身體。不由得大叫:“這是怎麼了!為什麼!誰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

之後,陳琦來不及驚訝從口中發出的狐狸叫聲。十分驚喜的聽到眼前的身體竟還有呼吸聲。不過也快聽不到了。他焦急不知該怎麼辦,本能的知道不能讓那一絲絲氣息斷了。陳琦突地想起一物,連忙竄上身體,在鑽進胸口位置的衣服裡找一會,終是叼著個玉瓶出來。又是牙咬,又是抓撓,十分費力的把瓶口的塞子弄開。陳琦欣喜的叼著瓶子,把瓶口對準身體的嘴。

滴溜溜,一粒指甲大小的白色藥丸從瓶口滾出來,順著緊閉的嘴巴,掉落在乾燥的土地上,一路蹦蹦跳跳跑出很遠。

陳琦急忙追著上躥下跳,總算是沒讓藥丸跑丟了。叼起藥丸,匆匆跑到原先身體的脖子上,對著那緊緊的嘴巴,卻又愁眉苦臉。幾次想把口裡的藥丸給弄進去,但是看著那熟悉的臉,陳琦怎麼看怎麼覺得那麼彆扭!

遲疑半響,終是那幾乎為不可聞的氣息催促下好決定。陳琦強忍著奇怪的感覺,伸著腦袋用尖尖的嘴巴撬開唇。看見嚴絲合縫的牙齒,又無奈的用前爪使勁向後下按那巨大的下巴。半天方才露出一點縫隙,連忙咬碎藥丸,和著嘴裡流涎,一起送進去!

做完這一切,陳琦給累個半死,好不容易下到地麵。立起身子朝前麵巨大腦袋上一趴,耳朵對著那身子的鼻子,是一點力氣也沒。

希望能來的及。他一邊大口大口喘息,一邊用耳朵上最敏感的絨毛探知鼻息,生恐下一刻便感覺不到。還好,不到一刻那呼吸聲漸漸悠長,看那人仿佛在熟睡一般。

鬆懈下來的陳琦癱在那,感覺屁囘股後麵的東西被人使勁向後拽,驚叫著從上麵掉下。回頭怒視,卻見一隻小狐狸咬著自己尾巴正搖頭擺尾的向後拖。陳琦一爪子拍在對方小腦袋上麵,叫道:“乾什麼!彆鬨。”

小狐狸委屈的抱著腦袋,急急叫著又想去咬陳琦尾巴。他無奈了,任其把自己拖到洞口。看著小狐狸上竄下跳,邊叫邊比劃半天,終是明白了它的意思。那邊有很恐怖很恐怖的東西,千萬不要靠近,否則會被吃掉!

陳琦絞儘腦汁的思量半天,才從這身體裡尋到些記憶,試著叫:“知道。”看見小狐狸立即安靜下來,情不自禁的歡喜起來。卻又見小狐狸自顧自的跑開,從旁邊用嘴拖著隻肥碩的死兔子過來。狠狠的咬一口,搖頭撕下塊血淋淋的後腿肉,小跑幾步來到身邊把口中肉湊到自己嘴邊。眨著小眼睛,低低叫著。

這,是要給我吃的嗎?陳琦很是猶豫。雖說是以前餓極時也吃過生肉,但是這麼新鮮多囘汁的……

看著焦急的小狐狸不停用口裡的吃食碰觸自己。陳琦歎口氣,閉上眼睛默默地張開嘴,使勁咬,使勁咬。

秋去冬來,時間已是過了兩個多月。

陳琦趴在布滿乾燥草枝碎葉的窩裡,無聊的看著洞頂犬牙交錯的不知名根須。也不知道爺爺怎麼樣了,那叫劉屠子的仙人有沒有去偷靈藥,彆是騙自己的吧。不是說在身上下了咒麼?怎麼還不來尋自己。可惜沒保住東西,隻有把叫屠刀的短刀呆在身邊。那身體也不知是怎麼的,仍是原先模樣一點不見變化。臉都是紅囘潤潤的。可能是毒藥作用?也沒準是劉屠子下的咒。

在這兩個多月裡,陳琦曾數次想回村去看看。剛開始由於這幅身體的原因,動身不了。等身體養好,偷偷背著嚴加看管的小狐狸溜出去,又差點被隻失群的獨狼吃掉。想及那一次,陳琦心裡仍是後怕。幸虧小狐狸早早回來,機敏的引開,否則自己又要死一回。不過想起那次小狐狸脫險後嚇得瑟瑟發抖的身子,和背上那條長長的血痕。陳琦心裡滿是內疚。

這小狐狸是真的把自己當做親人了吧。天天冒險在充滿危險的林子裡尋食物。有時多些,有時少些。雖每次都嚇的一個勁鑽到自己懷裡,叼著自己尾巴撒嬌。卻必定把最好的一份送到自己嘴邊。

興許是身體裡另一份靈魂留下的記憶漸漸蘇醒,陳琦心裡對它越是憐愛。經常在她歸來撒嬌時,溫柔地舔舔她腦袋。卻總能讓她歡喜的眯縫著眼,低低的叫著。

漸漸的,陳琦也習慣了這樣的日子。隻是閒暇時越發的思念爺爺,埋怨劉屠子怎麼還不來尋自己。

今天小狐狸怎麼還不回來?

陳琦心裡有些焦急。都這時候了,彆出什麼事。他急得在洞裡轉著圈圈,最後咬著毛絨絨的大尾巴,決定到洞口去等。一路小跑,陳琦來到洞口。小心翼翼的趴在那,生生受著冷冷的風,滿心期望四處打量,慢慢等待。

山腳的林子裡。

幾個年輕人看著冬日裡冷清的山林,互相鬱悶的聊著天。一個身穿虎皮大襖,做獵戶打扮的壯實小夥悶聲埋怨:“都是你們這幫晦氣的家夥。本大囘爺就說了不能帶你們上山,這不,連個鳥毛都沒遇見!”

另外兩個少年聞言尷尬的麵麵相覷,心裡理虧的不發一言。旁邊,一身笨重冬裝的小姑娘可不願意了,嘰嘰喳喳的吵道:“李阿牛,難怪鼻涕蟲說你是大,笨,牛。明明是自己笨,尋不到獵物反倒怨起旁人,真氣人!”

李阿牛被氣得不行,睜著大眼,怒視這尋不到獵物的罪魁禍首。要不是她一路不停的叫嚷,哪會連一個獵物也遇不見?小姑娘不甘示弱,鬥雞一樣抬頭挺胸狠狠的瞪向他。

“二位,我說二位。”書生摸樣的少年從厚厚的袍子裡伸出雙手,好心勸道,“彆傷了和氣。大家一起出來也是好心。想給陳賢弟病重的爺爺弄些野味補補身子。為了些許小事便耽誤,這可是舍本逐末之法!還是快些動身吧,興許再走些路便有些收獲。”

旁邊一直默不作聲的小道士,連連說道:“是極,是極!”

這四人便是陳琦的同村夥伴。由這兩個多月囘經常照顧陳琦爺爺的小翠發起,喊了好多同學堂的少年。但大多不願上山參與,隻有李阿牛,齊天高和小道童淩九霄願意前往。可是來了之後這三人便後悔萬分。這小姑娘哪是上山打獵,分明是來遊玩的!一路上嘰嘰喳喳,大呼小叫。離老遠就能把冬日裡原本就機敏的動物嚇跑,這叫人如何打獵!空帶了許多弓箭,機弩,暗器,投矛之類的亂七八糟東西。

幾個人心情低落的繼續前行。淩九霄突地腳步一頓,疑惑看向左邊。一旁齊天高好奇的順著看去,立時欣喜的招呼道:“嘿,有獵物了,還是跑不掉的!真是走運。”高興之下,連掉書袋子也忘了。

“哇,真的!”

小翠發現後也大叫一聲。看著身邊的李阿牛嗖的跑向那,連忙跟上去。一路高興的連蹦帶跳。身後,二人相視一笑,不緊不慢的跟上。

不遠處兩顆大樹枝間,在一團焦黃乾燥的雜草叢裡。一隻火紅色皮毛的小狐狸,被個碩大的捕獸夾緊緊囘夾著右後腿。正死命掙紮,任腿上鮮血直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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