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棟擁有十數間房的醫學大樓,一個名為諸葛陽文的高中部學生,聲稱被一個神秘電話喚到第十三號的房間,他發現房內傳出血腥味,於是找當值的警衛查裡商量,最後他們決定撞開大門,並在裡麵發現一具男康平。屍體的狀況一概不明,因為在查裡報警的期間,屍體以魔術般的手法憑空消失。
其中最讓人注意的是屍體的消失,既然是設計在密室,又為什麼要讓它消失呢?
一開始就讓它消失不就可以了嗎?
密室是為了確保自殺而設的,但若屍體消失就不是自殺。
還是說那具屍體上,留有對犯人不利的證據嗎?
若是這樣,屍體消失的說法就乎合邏輯了。
這樣引伸的話,他又是用什麼手法呢?
——慢著。
睿明突然想到一件事。他試圖把不利證據、三分鐘、消失聯合起來。
然後他的嘴角微微上揚,他緩緩地吐出一口煙後說︰“好了,把他帶走吧﹗”他若無其事地對其他刑警擺了擺手。
“慢著﹗”秦茂彥發出冰冷而底沉的聲音,荀開誠瞳盯著睿明滿是胡子的臉。
“謎題我已經解開了,隻是我認為要多給後輩一點思考的空間,所以就先把他帶走了。”
秦茂彥無趣地搔了搔頭。
“真是如此的話,便把答案告訴我吧﹗”
睿明正打算開口,但兩唇就在露出發黃的牙齒時止住。
隻因秦茂彥冷冷地補上了一句︰“但相對地,我會讓你的自信徹底崩潰的。”
黑眼瞳靜靜地盯著荀開誠數秒後,睿明冷笑了一聲。
“那你就聽好了。他使用的手法,莫說不用三分鐘,就連兩分鐘也不需要。我們誰也沒看過那具屍體,所以也無法確認那具屍體的真確性,這是關鍵。諸葛陽文利用了一個人看守現場的這點,巧妙地讓屍體憑空消失。
“對於那具“屍體”,我有兩個揣測,其一是一具用其他物料製成的假屍體,其二是那是他找共犯所假裝的。不論是那個,處理起來也很方便。先就第一個而論,除了頭部以外,其餘所有的部分也可以輕易假做,例如是充氣球。他隻要在那之後把氣球全數拋出窗,衣服也扔下去。那麼它們便會剩著風,被吹到遠離這裡的地方。那就是現場的唯一變動——打開的窗戶。
“如果是用第二個手法,那就更簡單了。在警衛去報警以後,諸葛示意那人從另一個方向逃去,而衣服當然是中途處理掉,再怎麼說那也是染血的東西吧﹗如果是後者的話,密室的謎也被解開了。而他為什麼要這樣做呢?因為他要製做不在場證據,也就是說他要把現場變成十三號的這間房。而事實上,他犯案的地點卻是遠離這裡的,校園的某一角。”
“怎樣?沒有矛盾了吧?”睿明擺了擺手,一副獲得勝利的模樣。
陽文垂下了頭,直至剛剛為止,他還滿有信心,那位被稱為天才的朋友會助他脫離險境。但當聽了睿明警部的推理後,他不禁沮喪起來。雖然知道自己並不是犯人,但那堪稱完美的推理卻讓人毫無反駁的餘地,而且更確立了能使用這種手法的,無疑隻有第一發現者與及現場的留守者,亦即他本人。
然而,秦茂彥卻笑了。荀開誠似在嘲笑著睿明的自滿。
“在兩個假設中,你相信的是第二個吧﹗”
睿明怔了一怔後領首,他不明白秦茂彥想做什麼。
“我就知道。”秦茂彥滿意地笑了,他繼續說︰“你的故事的確是頗完滿的,可惜卻是建基在一個矛盾之上的荒誕之說罷了。”
“我認為那是你不服輸的詭辯。”
“那麼我問你,為什麼諸葛會知道那個時間隻有警衛一個在醫學大樓?”
“咦?”睿明就像看到幽靈般讓開煙自兩唇間掉落。
“你所說的那兩個計劃也必定要建基於隻有他們二人的情況下才能進行,若有多一個人出現的情況,計劃便會失敗,而且還有可能會被揭發殺人一事,你認為會花費心機來計劃殺人的真凶,會犯這種低級的錯誤嗎?你的說法隻有在建基於“二人”這個偶然上才能成立,利用偶然而建基的推理,本身就充滿破綻,充其量隻是幻想的故事罷了。”
睿明猛地咬牙,雖然心有不甘,但還是不得不承認秦茂彥所說的話。隻有二人時,犯人當然可以完全的掌握情況,但若當時在場的有三人或以上時,計劃就行不通了。在三人的情況,就會有二人留下,那麼換人或是處理現場的計劃就變得無法實現,畢竟不確定的因素是會隨人數而增加的。
故意設計這宗犯罪的真凶,會犯這種低級的錯誤嗎?
答案已了然於胸。
“沒辦法,重新搜索吧﹗”他歎了口氣。
秦茂彥的表情卻不像是勝利,他的眉間緊鎖,右手的食指不自覺地拍打臉頰。
——噗咚、噗咚、噗咚。
荀開誠死命地盯著走廊的另一扇門,內心就像被風颳過一般。
——為什麼?
他下意識地問自己。
這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
但,那卻是事實。不管怎樣也無法動搖的真實。
“你無法回答嗎?”就像是聽叫秦茂彥的心聲,一個男人從圍觀的人群中響起低沉的嗓音。
男人慢慢地繞過刑警圍起的黃色膠帶,他看起來相當年輕,他身穿深黑色西裝,一頭過肩的長發配上一雙讓人無法忘懷的深邃眼瞳,是個與死亡現場相當匹配的男人。
但秦茂彥注意到的並不是這件事,在看見年輕男子白晢臉龐的瞬間,有某個映像飛快地從意識的空白中閃現。
也就隻有一瞬間,他隻知道耳朵回響著一句流暢的話語。
僅此而已,至於內容是什麼,不管他如何努力,也還是聽不見。
右眼的眼瞼又開始發燙,秦茂彥稍稍搖頭,這種不快感讓他難以集中。
“你是什麼人?”注意到擅自闖進的年輕男子,睿明警部立刻大聲地問。
“給你情報的人。我可是知道屍體的下落啊﹗”
看見對方眉頭一皺,男子登時從西服的口袋中拿出一張名片。
“敝人是司康平,是個人偶師。”
“康平……”睿明搔了搔頭,然後眼睛突然發起亮光。
“司康平不就是那個聞名全世界的人偶造型師兼表演者嗎?”
男子微微一笑說︰“聞名全世界倒不敢當,不過司康平正是在下。”
“為什麼像康平先生那樣的知名人事會在這裡出現?”睿明表現得相當客氣。
“這所學校的校長想邀請我來表演,所以我便來洽談有關細節,順道參觀一下這所市內最著名的高中。”
睿明警部一邊聽一邊在筆記簿上做紀錄。
“那麼,剛才康平先生所說“擁有這起事件的情報”……難道先生碰巧目擊到事件的發生?”
司康平誇張地搖了搖頭。
“才不是這回事,那邊那位小哥也知道的吧﹗有關“屍體的真相”。”他指了指秦茂彥。
睿明驚訝地看著二人,他很清楚他們說的“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難道作為一個刑警就隻能讓這些門外漢玩弄了嗎?
司康平又再搖頭歎息。
“沒辦法,就由我來說吧﹗屍體就藏在那裡……”
司康平伸出右手直指著標示著14號室的房間,也就是秦茂彥一直盯著的房間。
“其實事情十分簡單,不需要有假屍體,也不需要有什麼共犯。幸運的話,隻需一步,便可以解決問題。”
“……你是說幸運?”睿明警部無法了解,運氣不就是偶然了嗎?
“對。”司康平頷首後說︰“他沒有絕對非讓屍體消失不可的理由,因為現場本來就是個密室,他根本不需要絕對的不在場證明來證實自己的清白。那麼他為什麼又要計劃讓屍體消失呢?答案很簡單,乃是出於人類對犯罪的恐懼心。這股潛藏在心底的恐懼,讓他不得不借由實行下一個計劃來抒解,也就是以賭博的心態設計出一個更荒誕的局麵——屍體在密室中消失。他預先在13號室準備血跡,把窗打開,然後再反回14號室等待目標,在殺死他後再溜出房間,用某種手法把它上鎖,然後等警衛一同來發現。接著再看準機會,往前踏一步。
“如大家所見,這裡的走廊總共有三十間房,所以在中間左右的位置向前或後走一、兩個房間,是不會有人發現的。尤其是在這種殺人現場。”
“警部﹗那裡真的有……”在司康平說完的同時,一個刑警在睿明的指示下打開14號室的門。
在那裡麵的,是一具沾著深黑色血液的男康平,它靜默地躺在窗台下,胸口插有一把純金鑄成的小刀。
“諸葛陽文,看來你還是必須跟我們走了。另外,還請兩位冒必到來協助調查。”燈光昏暗的咖啡廳內,人煙相當的稀少,或許是因為已經六時半的緣故。太陽儼然已從天邊消失,光線自四角形的天窗消去,使館內的氣氛更貼合“黃昏”的名字。
在咖啡廳內,一對異常的組合讓人側目。兩個男子無語地坐在靠近牆角的卡座上,兩人互相看著對方背後的風景,其中擁有藍色眼睛的帶有一點殺氣,侍者們都格外留神地注視二人的舉動,甚至有種等待風暴到來的謹慎。
秦茂彥一臉不爽地思考著,一想到陽文仍被警察扣留,他就心裡有氣。
最讓他不快的是對方竟然還一臉笑容地邀他到附近的咖啡廳小聚,而他卻糊裡糊塗地答應了,他現在真想打自己一頓。
為什麼我會被人牽著走呢?
心突然收縮了一下。
司康平突然淺淺地笑了,一直沉默著的他兀然地說︰“我們有在哪裡遇見過嗎?”
——什麼意思?
秦茂彥眉頭一皺,剛剛閃過的念頭與對方如出一徹。
“你認識我?”秦茂彥冷靜地問。
“不。”人偶師簡單地答,然後又搖了搖頭說︰“也不能這樣說。看見你的臉總讓我浮現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但又總是想不起來。”
秦茂彥拿起桌子上的紅茶,淺淺地吮了一口。“果然是這樣嗎?老實說,我也有這種感覺,自胸口間冒起的焦躁感,就像是瞬間遺忘了重要的事似的。”
雖然是這樣說了,但秦茂彥板起的臉就像在說︰“那是不可能的。”
“為什麼能這樣斷定呢?”人偶師把咖啡一飲而儘。
“因為我曾經遇到意外而引致記憶出現障礙。”
“出現障礙……而不是喪失嗎?”人偶師放下杯子而發出微微的響聲,侍者不安地望了一眼。
“嗯。最初我也認為是記憶喪失,但後來卻發現並不是那回事。記憶喪失就是所謂的失憶症,是指記憶的無法讀取,通常不會連一些無意識的事也改變的。但我的情況卻有點不同,首先我有部分的記憶是清析的,例如自己的基本身份認知、交際網絡等,但卻有一大部份的場景記憶,亦即是過去事件的記憶卻完全消去,這不是記不起或是無法讀取,而是根本不存在或是無法確認它的存在,這是一種障礙。”
司康平若有所思地閉上了眼睛,然後說︰“也就是說大腦可能受到損害吧﹗但是這也很奇怪,一般來說,大腦損壞的話,院方一定會向病人報告的。”
秦茂彥同意地點頭。“就是說連醫生也無法查明吧﹗這種事實在奇怪得很,而且記憶喪失者並不會出現懷疑自己的舉動。”
——而我,卻不斷地出現無法確認自我的念頭。
“是人格缺乏症……還是應該說喪失呢?”人偶師喃喃地說。
人類是必須建基於某樣物件之上,才能確立自己的,不論是名譽、地位、權力……所有的自我都是由過去的我所組成的。因為有過去的我,才有今天的我。若一覺醒來,發現昨天的“我”並不是“我”會怎樣呢?秦茂彥這樣想著,胸口不其然泛起絲絲涼意。
“但——”司康平突然嚴肅起來說︰“你的情況還說得過去,然而我卻沒有出現這個症狀。也就是說能套用在你身上的解釋,並不能使我也釋疑,我的記憶可是很完滿的。”
秦茂彥聞言不禁捂住嘴臉,既然對方也有這種感覺,那就絕不可能是錯覺。在他失去的記憶中,二人曾經碰過麵。但,這樣卻萌生了一個矛盾。
司康平沒有這樣的記憶。
這是怎麼回事?
“真是讓人費解啊﹗就像這次的事件一樣。”秦茂彥故意加上最後的一句。
司康平聳了聳肩,一臉無奈地說︰“你是想說我害你的朋友被捕了吧﹗”
“你真的認為他是凶手嗎?”
司康平歎了一聲,表示著“怎可能”。
“那種情況下,不用這樣的推理,那些警察可是不會放人的。而且一經搜查,他的嫌疑也是最大的。不管怎樣也還是會被逮捕,還不如用一個合乎邏輯的理由吧﹗”
“而且,在證據不足的情況下,他還是會被釋放的吧﹗首先,凶器上不可能會有他的指紋;再者若他曾經在房間進行扭鬥,也一定會留下衣物纖維什麼的證據。當然他並不是犯人,也就是說現場不會有這些東西的。”人偶師一副理所當然地解釋著。
——他在一瞬間便想到這麼遙遠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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