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家村的小楊養豬,名字叫大虎,所以全村人都善意的戲謔稱他為養豬大戶。這其中的含義還有點恭維的意思,就是說希望楊大虎不管你做什麼,哪怕是養豬,也要養出個規模,養出個風格,至少在數量上要多,場麵上要大,最主要的落腳點就是錢也要賺的多,“大戶”這個詞語應該就是這個意思吧。
楊大虎知道全村上下常住的鄉親們平均的文化水平也不會高於小學,大家怎麼可能就知道“大戶”的準確含義,但都是好心,所以楊大虎就笑納了,其實就算不笑納也奈何不了這群鄉親們,誰讓自己的父親楊山林“二”呢,通俗點說就是傻,也不是智力缺陷的那種傻,在楊大虎看來,就是過於善良了,整天就是那一付好說話的笑麵孔,彆人有事,求到頭上,即便家裡這邊著了火,也能馬上撂下就跟人走了。
好多十幾歲的孩子都知道楊山林的“二”,見楊山林手裡有錢,或者有好吃的,就裝作哭天抹淚的和這個楊大大說:“大大,我的錢偷了,是我娘讓我出來打醬油的,我不敢回家了,回家我娘能打死我。”楊山林二話不說,立馬就把錢掏出來,給了那孩子,並且百般安慰。
其實如果隻有一次,隻是那一個孩子,楊山林信了,也不算過分,畢竟有幾個成年人會懷疑一個孩子呢,關鍵是在於,總是不斷湧現出不同的孩子,不同的丟錢理由,楊山林也是義無返顧的相信了。
楊大虎的老娘每次都要痛罵這是避免不了的,本來家裡就不寬裕嗎,不然還養著這幾頭臭烘烘的豬乾嘛?有時連楊大虎也看不過去,對他父親說:“老爹,你下回長個心眼好不好,哪有那麼多丟錢的孩子,他們都是騙你的。”
楊山林就認真的說,那你是沒看到,那孩子哭得可慘了。楊大虎不服氣,問道:“那你看見眼淚了嗎?”楊山林就有點火了,吵吵道:“那你小時候傷心還就是乾嚎呢,也沒見你落淚啊,難道你也是騙你爹的?”楊大虎一擺手,搖搖頭說道:“行行行,就算我沒說,你有錢就繼續給,我也彆指望賺錢找老婆,你也彆指望抱孫子了。”
楊山林就也不惱了,就嘿嘿一笑,說:“我兒子能乾有出息啊,你看看,村裡誰家有我家的豬多啊,那都是錢呢,我兒子不用我給他賺錢,照樣能找媳婦生娃子。”這高帽帶的有點歪,不過楊大虎還是覺得比較受用,得意的輕哼一聲就算了。
楊大虎原來也不養豬,他和東邊鄰居家的張海青一樣,都在縣裡的讀寄宿高中,那個時候學校是周末休息兩天,楊大虎和張海青就一人騎一輛自行車,徜徉在楊家村到縣城的那條不算平淡的土路上。
楊大虎覺得高中的三年是自己一生中最快樂的三年,情竇初開,又有自己喜歡的女孩張海青相伴,那日子過的像箭一樣快。但去年高考,楊大虎落榜了,自己心儀的女孩子張海青順利的考入了大城市的一所重點大學。
張家本來就是張揚的人家,女兒有了出息,當然要大擺筵席顯擺一番,作為鄰居的楊家表麵是替張家歡天喜地,心裡卻不舒服的要命。
其實也不是沒有預料到這個結果,兩家幾十年的鄰居了,兩個孩子也是大家看著長大的,楊大虎天生就有點憨厚,一看就不像都市的材料。張海青就不一樣了,這女孩子長得苗條漂亮,乖巧懂事,雖然話不多,但是見了熟悉總是甜甜的笑,學習成績也一直名列前茅,用她老爹張新銳的話說:“我這閨女,要是有一回沒考第一,飯都吃不下,覺也睡不得。”
這話雖然有點誇張,楊大虎也可以證實張海青的確考過第二、第三,但不管怎麼說,張海青就是讀書的料,農村的孩子沒有幾個能和她比的。
張海青他爹張新銳吹牛的功夫大家也早已習以為常了,這男人和一般的鄉下男人不同,從不甘心在家裡守著一畝三分地,從年輕的時候就往城裡跑,做各種買賣,也開過廠子,不過雖然頭腦挺靈光的,但是可能是時運不濟,折騰了十多年,也沒有賺到什麼錢,好在媳婦海紅是個嫻熟能乾的女人,沒抱怨自己男人不守業天天在外麵瞎跑,也沒抱怨自己男人折騰了這麼多年也沒賺下錢,隻是默不作聲的在家辛苦勞作,不但讓全家溫飽,而且也靠種植養殖攢下了一點小錢,在村裡也算富裕戶了。
楊大虎養豬其實也是海紅嬸子的啟發。楊大虎和張海青玩到大,大家都知道他倆關係好,青梅竹馬的,大家也沒少拿他倆開玩笑,可是自從張海青去了大城市上學了,楊大虎開始養起豬來,就再也沒人開這種玩笑了。之後海紅嬸子有時還嬉笑著說:“看看,這大虎乾活有板有眼的,真的是過日子人,給我做女婿我是一百個樂意。”
張新銳聽見自己媳婦這麼說,總是偷偷瞪媳婦一眼,他可不樂意自己的那麼有出息的獨生女兒畢業後在回到農村,嫁給這個沒前途的窮小子。看看這窮小子老爹那樣,這小子這輩子也不會有啥發展。
張新銳和楊山林現在都是四十多歲的中年漢子了,想當初也是從小玩到大的,相互之間的了解可見一斑,這倆人表麵上有時候都要鬥上幾句嘴,私下裡更是誰也不服誰。
想當初張新銳去城裡闖蕩的時候,叫過楊山林,勸他說“山林,你就跟老弟去吧,你在家守著個啥勁啊,咱們這小破地方,一眼望去都能看到頭,就那幾畝破地,餓不死人,但是能憋死人啊。咱哥倆出去闖闖,也有個伴兒,也能少被人騙。”
楊山林說啥也不同意,直通通的說:“我和你不一樣啊,你狠心扔下一家老小,我可不行。要去你自己去吧,你發了,你哥我也不眼紅,你要是賠慘了,我也不能笑話你。”張新銳當時眼睛一瞪,道:“你真是烏鴉嘴,談什麼賠不賠的,你不去就算了,還詛咒我。”
張新銳在城裡混得不好,成了村裡人的笑柄,有人說在城裡看見他了,穿的破衣爛衫的,掛著牌子在街邊站著,等著給人家當短工當力工。也有舌頭長的村婦給海紅吹風,說你家新銳油嘴滑舌的,是不是去城裡和城裡娘們好上了。
海紅就一笑了之,說:“不可能的,我了解他,他不是那種人的。”
現在張新銳回來了,整天在村裡走家串戶的瞧熱鬨,還是不安生,說是找機會還得出去。搞得女兒張海青臨上大學之前鄭重其事的和張新銳談了一回。張海青說:“爹啊,你和娘歲數也不小了,我也考上大學,該出頭了,也該我回報你們的時候了,你不要著急賺錢,我們家也沒那麼缺錢,我上大學也可以勤工儉學啊。你想賺大錢,就等女兒畢業了找到好工作賺了錢給你花,你就不要出去折騰了,娘一天在家也挺辛苦的,你多幫幫。”
張新銳當時的表現是極高的讚揚了女兒一番,當時張海青挺高興,以為老爹被說服了,其實張新銳心裡咋想的?張新銳想,你個毛丫頭,翅膀還沒長硬呢,還教訓起老子來了。你懂個啥啊,沒有眼界,外麵的世界那麼大,你老爹能安心在鄉下呆著嗎?再說你也又知道個啥,老爹不給你賺大錢,你畢業了能找到啥好工作,能找到啥男人結婚啊,你這傻孩子,書念多了是不,咋和楊大虎那小子一樣了。
楊大虎知道自己在彆人眼中和張海青已經不在一個起跑線上,或者說已經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了。不過他對張海青的感情卻一直沒變過,他喜歡張海青,喜歡張海青的漂亮,聰明,正直,喜歡張海青甜甜的笑,他甚至覺得他這一輩子就隻會喜歡張海青一個人了,為了和張海青並駕齊驅,上高中的時候楊大虎沒有熬燈費蠟的讀書,可無奈成績就是提不上來,楊大虎喜歡張海青,也知道張海青不反感自己,但他不敢表露自己的心跡,他怕如果表露了,張海青會認為他不自量力,不理睬他了,也怕自己耽誤了張海青的前程。
可是初戀又怎麼能讓人輕易放棄,他神情的注視著張海青的一舉一動,夾在人群中歡笑著看著張海青走,可是一轉身,就有淚水要流出來,他心裡默念著,海青,你走了之後會忘記我嗎?你會不會在想家的時候還會想到我,想到我們小的時候一起嬉戲,想起我們高中的三年時間的朝夕相伴,你真的一點都不懂我的心意嗎?一點都不知道我是如此的喜歡著你,愛著你嗎?
張海青怎麼會不懂得楊大虎的心意了,她懂得很多很多,可是她知道也許自己和楊大虎這一彆,就走入了兩種不同的人生,自己即將屬於繁華的大城市,浪漫的大學生活,那裡有勵誌的故事,更有讓人心醉的愛情。
自己對楊大虎的感情到底算不算愛情呢,如果說是愛情,這離愁卻不能掩飾住對前途的興奮向往,張海青看著楊大虎失落的背影,隻難過了幾分鐘,就被未知的旅途吸引住了。張海青渴望一份激情澎湃的愛情,哪怕是生死相隨,她都願嘗試,可是,這份愛情不是楊大虎能夠給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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