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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得承認我的遠房表弟楊東林是長得比較帥的,因此每次帶他去超市買東西的時候,總無法避免地得到了許多人的注目。我有點惴惴不安,而他卻表現得非常坦然。

“這種東西能吃嗎?”他幫我把高處的罐頭魚拿了下來,認真地問道。

“能吃。”我說。

經過這段短時間的相處,我終於摸索出了一套簡單有效的相處模式,然而摸索的過程極其艱辛,現在想起還是不堪回首。

其實當他洗去了身上黏糊糊的東西,並穿上了正常人的衣服之後,已經跟一般人沒有什麼大差彆了,除了帥得讓人吃驚,而且眼神有種迷惘的性感。然而,那家夥並沒有肚臍,而且流出來的血是詭秘的綠色,還能將彆人的傷口轉移到自己身上,不痛不癢。他畢竟不是普通人,我不能也無法把他當人類來看待。

他吃東西會嘔吐,隻能大量地喝水與曬太陽補充體力。剛開始的時候,我讓他睡在巨型豆莢裡麵,因為那裡是他的出生之地。但是經曆了幾場暴風雨之後,我終於善心大發地讓他睡在一個狹小的雜物房。

“不要把東西弄亂。”我提醒他。

“不會的。”他說。

他真的沒有把東西弄亂,乖得像個孩子,這讓我甚感欣慰。隻是他對這個世界一無所知,出於各種考慮,我決定對他實施禁足令,除非有我在身旁,否則他不能離開出租房半步。他爽快地答應了,雖然我相信他根本不明白禁足令是什麼意思。

之後,我開始了痛苦的探索過程。

我在圖書館翻看了大量的書籍。從那詭異植物的生長形態以及種子的包裹可以看出,它應該是被子植物,種子的形成是由受精卵、受精的極核和珠被發育而成,某種程度上,它跟人類胚胎的發育有點相似。

但也隻是一點點而已。

懷著心中的困惑,我在百度知道上麵留下了自己的問題,並耐心等待著。一個星期之後我收到了四個回答。

“你初中生物肯定沒有學好。”有人調侃我。

他說得沒錯。

但我並沒有輕易放棄,而是鍥而不舍地追加了問題並且提高了最佳答案的財富值。三天之後,我得到了一個回答,他的網名叫K博士。

“植物跟人類的關係,就像一個漫長的進化史,”他說,“追溯過來,我們應該從植物的光合作用說起。正因為有了植物的光合作用,動物才有可能形成。而植物為草食動物提供維持生命的元素,人類正是從古猿進化過來的。按照樓主的說法,你種下的植物,在一夜時間之內,幾乎完成了人類進化史的整個過程,這聽上去有些不可思議,但並非沒有可能發生。如果樓主想繼續探討的話,可以寫信到我郵箱,我對你的問題很感興趣。”

末了,他留下了他的郵箱地址。

我趕緊寫了一封郵件給K博士,告訴他豆莢男的種種狀況。他並沒有馬上回複我。數月之後,我不得不承認,此信已經石沉大海。

我嘗試接受了K博士的解釋,並且努力將那天晚上跟帽子男的相遇串聯起來。我覺得帽子男的身份絕對特殊,甚至可能是一名智商驚人的科學家。而豆莢男,也就是我現在的遠房表弟楊東林,就是他偉大的實驗成果。根據慎密的推理,那長相奇特的種子裡麵肯定包含有一種特殊的物質,可以極快地完成人類進化史的整個過程。當天晚上他把那種子留在我茶幾上,可能是出於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原因。科學家們都是一群神經兮兮臉色慘白的動物,沒人知道他們的大腦裡麵都裝著些什麼。經過大膽的猜測,我認為帽子男之所以把種子留下,很可能是出於無聊。

而我得為了他的無聊背上沉重的包袱。

尤其是水費,驚人的水費。

楊東林每天都要喝大量的水,一開始我好心地讓他喝飲水機裡麵的蒸餾水,後來實在負擔不起便索性讓他喝水龍頭的過濾水。但即便如此,水費還是非常驚人。至少對於我來說是。

我並沒有跟我兩位密友提起過關於遠房表弟楊東林的事,所以她們隻知道我最近特彆忙,而且特彆窮。

“你現在還沒找到工作嗎?”蘇眉有點意外:“那你最近都在忙些什麼?”

我嘴唇動了一下,無言以對。

“這些天你還在學習花藝吧?”於鬥鬥問我:“所以想把心思都放在花藝上麵嗎?”

我忙點頭。

她說得也沒錯。這些天雖然因為楊東林的事煩惱不已,但是花藝教室的課程我一點都沒有拉下。畢竟已經花了錢,我舍不得。

也許是因為抱著這樣的心理,我更加用心地學習花藝,終於有一天,亦明將我的作品放到了他樓下的花藝館去賣。

“如果沒有人買的話,”他笑著說道,“我會把它買下的。”

我想,這應該是對我的作品最大的褒賞了。

然而對於何肖珊,他說的是另一番話——“你的作品不愁賣。”他看著她的作品,像在欣賞一件有價值的商品:“絕對有市場。”

可見亦明的言下之意就是,我的作品雖然不差,但是賣出的可能性並不高,何肖珊卻不然。作為一名新手,我實在無法分辨市場與花藝之間的區彆與聯係,我隻知道我需要錢,很需要很需要錢。沒有市場就沒有錢,沒有錢就活不下去。每當意識到這點,我便非常非常焦慮。我開始努力地模仿著何肖珊的花藝風格,直到一天亦明對我說了一句話。

“你錢不夠用嗎?”他問我。

那一刻,我深感侮辱,隻是咬牙沒有發作出來。

“最近確實是有點困難。”我說。

“可以問我借點。”他說:“我不想因為這個問題而浪費了一個擁有花藝天賦的學生。”

聽見這話,我不禁鼻子有點發酸。

“謝謝你,老師。”我說:“我想我目前還能應付。”

“叫我亦明。”他笑了,然後伸手輕輕壓在我頭頂上,寵溺地撫了撫我的頭發。這種觸碰感讓我一下子想到了方成。方成也是很喜歡這樣觸碰我的頭發的。

“謝謝你,亦明。”我不自覺地有點眼眶發紅:“我目前還好。實在不行的話,我還有一些朋友。”

“要學習成為你自己。”末了,他認真地說道。

“嗯。”我點了點頭。

話雖如此,但我始終覺得,成為自己是需要資本的。像我,沒有青春,沒才沒貌,沒有男人也沒有錢,這樣的我怎麼可能活出自己?看看我的女房東,便是一個真實的例子。她至少還有些錢。

“於鬥鬥,”我終於開了口,“你的那個方書曼呢?不是說找天約他出來給我跟蘇眉過過目嗎?”

“他最近忙,”於鬥鬥說道,“新書上架了,一天三更,每天得寫將近九千字,現在作息幾乎都日夜顛倒了。”

果然三百六十行,每一行都有每一行的難處。當一名出色的寫手那麼辛苦,我不知道為何於鬥鬥身上還能長出那麼多的肉來。

“那你們平時怎麼聯係的?”我問她。

“寫郵件,”她笑道,“如果有時間的話他會抽空看的。我不想打電話過去,怕吵到他的工作。而且每一封郵件他都會保存下來,這樣我們在回憶的時候,會留下更多時間的痕跡。”

“真浪漫。”蘇曼說。

我著急了。

“於鬥鬥,”我說,“能不能幫我打個電話給他?他不是有一個表姐開了一家花藝館,長期在招收學徒麼?我想我得需要一份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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