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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母也不管他,繼續說著:“我看李家的這孩子長得一表人才,和愛真就挺般配!”

“男人是可以光看長相的嗎?!古人說“以貌取人,失之子羽”。海水不可鬥量,看人豈可貌相?!”

“你今天總和我抬杠乾什麼?是不是嫌我老了和你走在一起讓你沒麵子了?”江母有些不高興了

“看你淨胡說些什麼!”

……

另一頭,黃少芳拉著江愛真,匆匆忙忙躲開了李慶全,直到後麵看不見李慶全才罷。

這下,輪到江愛真逗她了:“我說你躲人家乾什麼?!”故意裝出向往的表情:“李慶全一表人才,家境殷實,又是那麼的喜歡你……”

黃少芳臉上一點紅,也回敬道:“你覺得他那麼好啊!哎呀,那我得想辦法告訴他了!”

“說真的,你不必躲他呀。”江愛真又有些正經的說。

“本來也沒什麼。不過,一個人總是突然就出現在你麵前,你感覺到他就像你自己的影子一樣,你說可怕不可怕?我可不要這樣。”

“那不很好嗎?你可以召之即來,揮之即去。你看建禮就不會這樣,等他還等不到哩!”江愛真不以為然。

在她們身後,李耀本正緩緩而行,他的眼睛掃掃街麵,看看四周,又不時緊緊地盯著江愛真婀娜的腰部和身姿。江愛真也總感覺有人跟著她們,回頭看卻不知道是誰。原來,李耀本在人群中裝作隨意的樣子,避免眼光和江愛真對視上。

江愛真兩人來到寬敞處,看著許多人已經將各自的龍身抬到了街上,準備晚上從瓦子街出發穿村過鎮遊大龍。

“今天晚上遊的大龍有一百多節,全長四五百米,號稱“天下第一龍”。你看,每節龍身長度四米,高有兩米哩!“這是活潑的黃少芳。

“聽說單是龍頭的龍舌方圓就有一米,是嗎?”

“對啊。胡建禮的十番樂隊要跟著遊大龍,應該都跟你說了,你看我又班門弄斧。”

接到另一邊,張天富和劉家梁等人抬著大龍龍頭走過。張天強忽然看見在人群的另一側,江愛真和黃少芳正說著話走過。張天強衝江愛真揮手,但是江愛真和黃少芳根本沒看見他。他要上前打招呼,但是卻被抬大龍的人和看熱鬨的人群隔開了。他卻不放過,立即撒開腿追了上去。

在另一側,張天強這一幕卻被一個人李耀本看在眼裡,他不屑地自言自語:“江家的這個丫頭是我李耀本看上的女人!你這孽種是雞啄秤砣白費勁!”

張天強沒聽見他說什麼。他一溜小跑追過一個巷道,突然拐角衝出黃少芳和江愛真,攔住他。

黃少芳意外的點著頭:“啊——是你!鬼鬼祟祟一路跟著我們乾什麼!

“我……我沒有鬼鬼祟祟啊。我是想和你們打個招呼。”張天強辯解道。

“打個招呼需要做縮頭烏龜一路跟著我們嗎?誰會相信?!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江愛真厭惡的說。

“好幾次我們都感覺得到有一個目光在身後跟隨,我們都起了雞皮疙瘩!”

張天強一慌,開始語無倫次了:“我真的沒有……我就是……那天……”

“那天……噢,是不是那天你自己摔成脫臼,人家幫你接好,你今天有話要說?如果是因為我在的話,我可現在就走嘍。”黃少芳不依不饒。

“是……哎呀不是……我都說不明白了!”張天強無奈,總是辯解不清,更是著急。

“早知道你是這樣的人,那天就不應該管你!江愛真冷冷地說,然後,她一拉黃少芳的胳膊,“少芳,我們回去。”

“喂,天強佬,今天晚了。改天你得給我們好好解釋一下。”黃少芳指著他。兩人轉身離去。

張天強搞得一頭霧水,追了這麼久,卻莫名其妙被自己喜歡的心上人江愛真奚落一番,不禁呆呆地站在原地又羞又惱。

“嘭”、“啪”……不知何時,爆竹的爆炸聲傳來,同時古堡鎮的上空到處煙花絢麗,焰火耀空。他走出巷道,來到瓦子街上,隻見長長的大龍宛如一條巨型火龍,漸漸從他眼前消失,走出了瓦子街。

……

古堡的暮色已經來臨,許多人家的煙囪上炊煙縷縷。

豬頭提著一捆鬆明和香燭,走在胡建禮家外側的道路,他身後有三個人,在他的指揮下,兩個走到通往胡家的兩個路口望風,一個朝胡家的後門方向而去。望風的三個人手裡或拿著扁擔、鬆明、香燭、鞭炮之類,看上去就像準備抬大龍,或準備遊大龍的鄉民。

看手下人都已經分散開,豬頭自己走過外側道,往胡建禮家門口走去——突然,他聽見手下的一連串咳嗽聲,回頭瞟見胡建禮正往家走。胡建禮看見豬頭他們,瞟了他們一眼,也沒在意。豬頭裝著若無其事,直直前行,越過了胡建禮的家門口。

等胡建禮也越過門往街另一頭而去,豬頭看著大龍在夜色中的身影和絢麗的煙花、耀空的焰火,想了想,轉身走進了胡建禮家的門……

俄頃,胡建禮家騰起火焰,大火迅速竄上房頂,火光四溢,猛烈的燃燒聲劈劈啪啪的夾雜在古堡絢麗的煙花、耀空的焰火和爆竹鞭炮聲中。鞭炮的響聲震耳欲聾,是“遊大龍”在熱鬨進行。鞭炮、焰火齊鳴……

劉家梁和大家抬著那個巨型龍頭走在遊大龍的前頭,龍腹裡麵固定著蠟燭,龍身在它們的照耀下,發出通明的紅光,遠遠望去十分壯觀。

胡建禮在大龍的隊伍中敲著小堂鼓,每過一處宗族祠堂和廟宇,都要放鞭炮,到了某個宗姓地段,便有人迎龍,引路的牌燈一麵寫著姓氏,一麵寫著樓名,敲鑼打鼓的迎了大龍進村。

這時,焦急的張天強和張天富衝過來,氣喘籲籲的找到胡建禮。

“建禮,趕快回去。你家著火了!”這是張天強,上氣不接下氣。

“著火了!大家快去幫忙撲火吧。”張天富高呼著。

“著火了,大家去幫著救火!”

“著火了!”

但是一切都晚了——眾人提著桶,拎著水,吆三喝四慌忙趕到時,胡家的方樓外已經圍攏了很多人——大火熊熊,洶湧澎湃,看上去已經燒了很久,來不及撲滅了。

胡建禮見狀呆立在當場,忽然,他猛地往火海裡衝。張天強、劉家梁、張天富等連忙將他拖了回來——“奶奶……爹……!”他大聲哀號著,聲嘶力竭,幾次欲掙脫,幾次又被小夥子們拉住,火光映紅了人們的臉,映紅了他的淚。

江愛真悄悄地站在角落的一邊,眼中有淚花閃爍。人們發出了歎息:“獨樹一幟的繡像雕版怕是就此失傳了。”

而在遠遠的一角,丘雅娟靜靜地看著這一切。

……

大火很快就趨於平靜——殘垣斷壁的胡建禮家,許多沒有燃燒完的木頭正燃著餘火,冒著青煙和白氣。大家夥七手八腳的收拾著殘垣斷壁——而胡建禮,手裡拿著鋤頭在火勢曾經最旺的地方,一手一腳清理著——這時,他發現了幾塊沒有燃儘的雕版,用鋤頭勾出以後,發現竟然是燒掉一大半的兩塊《繡像桃花扇》雕版!他看著這兩塊雕版,眼淚溢滿了眼眶,立即將雕版殘塊搬出來,放進了一個苧麻袋中。

張天強也在胡建禮家的瓦礫殘跡裡幫助收拾著,他看著胡建禮在其中苦苦搜尋,看著燒焦的胡家痕跡,回想起自己幾次碰見“瘌痢頭”,後來又在胡建禮家出現,心中不禁起了許多疑惑。

——“真沒用!什麼豬頭!一頂鬥笠都戴不住,你還能乾什麼!”

——某日,張天強看著戴著鬥笠的“瘌痢頭”挑起鋦擔跟著白搭蒼蒼的胡奶奶進了屋。他感覺似乎有不對的地方,但也沒有多想便走開了。

——又是某日,張天強感覺有些不對跟了上去,“瘌痢頭”似乎對張天強有了些覺察,七拐八繞就不見了。

想到這裡,張天強走了上前,停了停,拍了拍胡建禮:“建禮,節哀順變——我——覺得這把火燒的不大對勁。”

“……什麼不大對勁?胡建禮還沉浸在淚水和廢墟裡,整個人都還很木然

“我幾次碰見一個瘌痢頭,似乎是個鋦盆鋦碗的鋦匠,他挑著鋦擔進過你家。當時我沒多想,可是昨天我兩次在瓦子街上遇見他,我感覺這個人有點奇怪。”張天強警覺地說。

“有什麼奇怪?”胡建禮看著他,還是沒回過神來。

“你想,鋦匠往年都是過了十五之後才來,今年怎麼這麼早?因此昨天下午我就跟了上去,可是他好像感覺我在跟蹤他,很快就把我甩開了。”張天強很肯定地看著他說。

經張天強這麼一說,胡建禮忽然想起什麼,猛省道:“瘌痢頭?是不是還戴著鬥笠?昨天我回家碰見過……就在這裡!還有兩個人手裡拿著鬆明、鞭炮什麼的,臉生的很,好像不是古堡這兒的人!

“是嗎?!那更有問題……糟糕,會不會真是土匪乾的?如果真是土匪,昨天的那個瘌痢頭就一定是土匪的暗哨!”張天強更是嚴肅起來。

“可是我們家沒有得罪過土匪啊?!為什麼要燒掉我家?!”胡建禮哽咽道,“我奶奶那麼老的人了!還有我爹,一輩子隻知道刻雕版啊……

“是啊。為什麼呢?”張天強沉思著,搖著頭。

兩個年輕人百思不得其解,江愛真卻遠遠地向這邊走來。

注意到胡建禮眼中露出了欣喜的神色,張天強一回頭望見了江愛真,為了避免昨晚的尷尬局麵,張天強連忙向胡建禮告辭:“建禮,今天‘半天崠’紙槽開工,我哥在家等著我,我先走了。“

……

在墨香閣的圓樓裡,李耀本和張玉浦正在玉扣紙庫房,商量書坊開工以後的安排。

“書坊今天開工了。這次要從鐘永利的紙槽進一些紙,他紙槽的紙更白,更嫩,吸墨性好。霧閣的規模和印刷的書目都不如我們,但是越來越多人已經要他們的書了,所以今年運到江浙的那一批書質量要好一點,等將來合作好了,我們再摻點水。就這樣吧,你叫他進來。”這是李耀本。

張玉浦點點頭,出門去,把瘌痢頭豬頭叫進屋,自己帶上門離開。這一幕被李慶全看見。

想到那天,父親朝書房走去,而張玉浦示意魯大和瘌痢頭兩人跟進去,李慶全悄悄靠近了窗口,隻見父親背對瘌痢頭,手裡拿著一塊有燒焦痕跡的微型雕版,東轉轉西轉轉,反複觀看。而瘌痢頭在一旁很恭敬的站著,手上還拿著幾塊同樣的雕版。

“《繡像桃花扇》的雕刻工夫果然了得,難怪能引起江浙一帶書商的興趣!”李耀本讚賞著,複又歎息:“可惜啊,這把火一燒,胡家的繡像絕技就此斷送了!”

“但是昨晚火燒胡家,李老板不是就輕而易舉地又除掉了一個對手嗎?!”

窗外的李慶全一聽這話,嚇了一跳,腿一抖,定定神繼續觀看。

“不和我合作也就罷了,還想和霧閣搞在一起,哼!”李耀本冷酷的聲音傳來

瘌痢頭諂媚地笑著:“哼哼——嘿嘿——所以和十八年前‘半天崠’那對鴛鴦落得同樣的下場。”

李耀本聽到這話,猛地回過身來,陰冷的目光掃了瘌痢頭一遍,讓他不由打了一個寒戰——“這件事不許再提!”

看見瘌痢頭的神情,李耀本馬上又換了副臉孔,他取出兩錠銀子,遞給瘌痢頭,這才發現瘌痢頭的頭發有的地方燒焦了,又寬慰說:“辛苦辛苦!昨天你能從火海裡找出來幾塊《繡像桃花扇》的雕版,真是不容易。”

瘌痢頭這才放鬆,不迭點著頭說:“李老板,我們幾個兄弟可是費了不少工夫啊!有兩個兄弟都被大火燒傷了。那——我就告辭了。”

李慶全聽到這裡,連忙回身躲在房角的另一側。看見瘌痢頭走了以後,他才走了過去,門突然卻關上了。他不願離去,而是好奇地往裡觀看,卻隻見父親將那幾塊有燒焦痕跡的《繡像桃花扇》雕版,小心翼翼藏在了玉扣紙庫房的帳簿櫃的最底層。

……

在鐘永利家門外道,李慶全看見黃少芳,不過,她正往鐘永利家而去,他想了想,趕忙跑回了家。

一會,黃少芳從鐘永利家走出來,鐘永利把她送到門外,點點頭說:“放心吧。我們會及時叫人把紙送下山的。”

“今年霧閣的用量大一些,我們還要到‘半天崠’多定下一些玉扣紙哩。”

黃少芳離開了鐘家——剛走沒多遠,就突然被等候在此的李慶全攔住。

“古堡的書坊都開工了。你閒得慌啊?”黃少芳欲躲開他。

李慶全卻想和她說話,於是伸手一攔,說:“看見我就跑乾什麼,我又不是老虎。”

“豬嬤肥,豬子也肥。古堡哪個人比得上你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黃少芳看來不是很想搭理他

“我不是老虎,當然也不是豬子,我是來給你看樣東西的。”

黃少芳橫他一眼,奪路就走。

李慶全卻不急,而是從懷中取出一樣東西,張開手掌向她眼前出示了一下。

黃少芳眼前一亮,突然抬手一把要搶過來,李慶全似乎早知道她有此一招,迅速收起了手掌。於是黃少芳吃驚道:“你怎麼會有繡像雕版?”

“這你就不用管了。”

“我看是《繡像桃花扇》?隻有胡建禮家裡才有啊。你這個是哪裡來的?胡家昨天不是被大火燒了嗎?黃少芳質疑道。”

“這個啊……”李慶全一驚,連忙掩飾,“是剛才在胡建禮家的瓦礫堆裡撿來的。”

黃少芳沒注意他的表情,而是可惜地說:“繡像雕版的一把好手,竟然被燒死了……胡建禮手倒是挺巧的,就不知道有沒有學到家傳絕技……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李慶全心動了一下,他看了看她,她離去了。

……

綠布褂子,青布褲子,這是乾練潑辣的丘雅娟——她手裡提著一個竹籃,外麵用布兜罩好綁緊。另外還拎了一壇紅娘酒,走進了習奏地大門。

習奏地正有一個樂手正要出來,丘雅娟連忙攔住:“胡建禮在嗎?”

“他出去了。”

“我奶奶讓我給他送一些吃的東西過來,他的門是開著的吧?”

“開著。你進去吧。”樂手回答完,匆忙離去。

丘雅娟走進了胡建禮的房間。東張張,西望望,看見沒幾件東西的房間,丘雅娟將一壇紅娘酒和竹籃裡的東西一件件取出來,放在了他的桌上。之後,她在他的床上做了下來,兩手撐了撐床,輕輕地臥在床上,臉上有一絲紅暈飛過。

最後,她戀戀不舍地掩上門走了出來——

很快,胡建禮和江愛真就回了習奏地,他們推門進屋,卻見桌上的吃的一堆東西和紅娘酒。胡建禮看了看碗:“是瓦子街丘家婆太送來的。”

江愛真卻沒有說話,轉身拿起一條手巾就打開房門出去了。

胡建禮可沒有注意到江愛真的情緒變化,他將燒剩的《繡像桃花扇》雕版從苧麻帶裡取出來,放進了床底下的竹籮。看看除了幾件板胡之類的樂器,幾乎空蕩蕩的房間,不禁有些惆悵。

江愛真推門進來,將一個洗臉巾遞給他,胡建禮胡亂地擦了幾把扔在了一邊。江愛真默默地取出一錠銀子放在桌上,轉身要離去,不料胡建禮卻看見了。他將銀子又還給了江愛真:“我……現在不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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