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耀本苦口婆心地教導兒子道。
“爹,你以為我這是瞎鬨著玩?我決不是瞎鬨著玩,我正上著心呢。過一陣子你就知道了。”李慶全反駁道
“你還可能有什麼花花腸子?不會又是繡花枕頭吧?”李耀本不相信。
“爹,說什麼呢。你就會隔著門縫裡看人,到時候你看我的好戲,一開——埸——唔唔!”李慶全不以為然,不看他老爹。
“知子莫如父。你啊還是用點心學點本事,可不能這麼混了?!啊?慶秀來信說,江蘇杭州近日會過來一個大書商,叫什麼敏浩月。現在整個古堡書坊,家家資金周轉都不太靈,庫房積壓。墨香堂一定要抓住這個絕好的機會,確立自己在古堡無人可以撼動的絕對地位,從而壟斷江南的雕版印刷業。”李耀本很是認真的看著兒子。
“爹,你總是這麼雄心勃勃?”李慶全這下轉過頭看著老爹。
“想都不敢想,你還敢做?”李耀本有些失望。
李慶全驚訝地看著李耀本,李耀本失望的看著李慶全。。
……
江家的院內,人們神秘地忙碌著。
有的人在條石上磨大刀。
有的人正在舉石鎖練臂力。
磨刀霍霍,摩拳擦掌,院中一付繁忙的備戰景象。
而在江家的內堂,眾人正在協商打土匪的計策。
剛才是劉家梁介紹了匪情,大家議論紛紛。
胡建禮站起來:“我說應該儘快去報告官府,想辦法把土匪都剿了,抓起來。我們自已打土匪?名不正則‘打’不順,何況我們打得了嗎?對不對江小姐?”
江愛真連忙點頭:“唔。”
張天強看著胡建禮在江愛真麵前顯能便急了,更加急於在江愛真麵前表現自己,他謔的站起來說:“我認為,官府那些人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多半會打草驚蛇。既然現在已經知道了土匪的藏身之處就在‘半天崠’附近的破廟裡,那麼土匪要交易必然就要經過涼亭。不如就在涼亭附近,由我、張天富、劉家梁等人化裝成玉扣紙挑夫,當我們挑著玉扣紙從山排子上下來路過涼亭,土匪肯定不知道我們的來意。我們就趁機在最接近土匪的時候,抽出家夥打土匪個措手不及?”
江愛真又點頭:“唔。”
江雲鶴有些擔憂地說:“你們幾個年輕人雖然都打過土匪。但現在不一樣的是有人質在土匪手裡,這樣做萬一失手,後果不堪設想,不如花錢消災,買個平安。”
江母連忙點頭說好:“對對,我隻要老爺平安歸來就行了。”
江愛真又跟著母親點頭:“唔。這或許才是上策?”
胡建禮看了看這母女倆:“就是。我看我們必需一邊派人去報官府,一邊準備贖錢,‘堂工夫,兩邊練’。
“我不同意。土匪打你,你卻不去打他?還寄托希望於官府來幫你打,現在是什麼時候?現在是亂世!你看清軍、明軍天天這樣打來打去,這個官府連自己都管不了還會管你?我看你這是‘孫崽賣爺田——不是自已賺的不心痛’!張天強故意反對他。
“你……你……你真惡!你才不心痛!你一心就想打、打、打!萬一打出事了怎麼辦?!”胡建禮有些著急,結結巴巴
“你怎麼知道就會打出事?我看對這種惡人就是要打!狠狠地打!”
“就是不能打!”胡建禮也不鬆口了。
“打!”
“不能打!”
劉家梁連忙站出來,製止兩人的爭執:“好了,好了,彆吵了。你們倆個人說的都有一定的道理,我就怕土匪弄手腕,一邊要了贖錢,還是不肯放人;然後再次勒索,因此必需做好兩手準備也是必要的。而且土匪要求交易的時間雖然說是明日黃昏,但是地點沒有定。所以去贖人以前,報告一下官府,有助於增加應變的把握性和勝算。”
張天富也點頭道:“對!做好兩手準備,以防萬一。”
“大嬸,你看?”張天強轉向江母。
“我看你們說的有道理,就這麼做吧。不過要千方百計要保證老爺的安全這是最重要的。”江母叮囑道。
張天強又拍起了胸脯:“大嬸,你們放心!我們一定會贏的。家梁你看——”
“我估計這夥土匪可能就是照過麵的“瘌痢頭”那夥人,我看這樣由江雲鶴、張天強兩人帶著銀票贖人,見機而行。而我、張天富等人則在土匪必經之地的涼亭不遠處化裝成一群玉扣紙挑夫,以便打土匪個措手不及……“劉家梁接著分析道。
眾人額首,離開江家,匆匆而去。
……
一片樂器的吱呀聲,此起陂伏,時而優美動聽,時而不堪入耳。
胡建禮剛剛回到習奏地,正在給二胡調弦,而他剛一到,李慶全一路聽著弦聲也找來了。
“好清雅的去處啊。難怪象勾魄蟲一樣勾得我們的微形雕版高手魂不守舍,樂不思蜀啊。”
“你……你是怎麼找到我的?”胡建禮有點詫異。
“入山聽鳥音,入村聽弦聲。老兄的仙樂勾魂攝魄,林子裡的鳥都快被你逗下來了,何況我是凡人一個?!”
胡建禮也不禁笑道:“你說的比鳥兒唱得都好聽多了。”
“真的?我還有這個本事?”
“我現在是家道落、錢財落、人情落,上下左右全落魄,一個人吃飽,全家人不餓。不比得貴公子家大業大、財大氣大,今日大駕光臨到此寒窯之地有何貴乾?”胡建禮歎著氣,又漫不經心的問道
“實不相瞞,古曰‘龍落淺灘遭蝦戲,虎落平陽遭犬欺’。看到你在此落難,本公子於心不忍。今天特地前來相請你出山,到墨香堂書坊來幫我執掌微型雕版工房如何?”李慶全拱手道
“你看我行嗎?”胡建禮有些遲疑。
“不是行不行,而是你看不看得上?”李慶全急忙從懷裡掏出一遝銀票遞過去。
“噢,你這是……”
““我明人不說暗話,我是真心誠意地請你。你看夠嗎?隻要你能來墨香堂書坊,幫我執掌微型雕版工房。我保證你以後每年都可以拿到這麼一筆錢。微型雕版是你們胡家祖傳的一門絕技,如果在你手上失傳了,你胡建禮不就是成了胡家世世代代的罪人了嗎?你百年之後真的還有臉麵去見你的先人?”
胡建禮猶豫了片刻,想想到了墨香堂也許可以搞清楚土匪與李家的關係,便接過了銀票:“既然如此,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李慶全.露出一絲得意的微笑,慢慢踱出門去。
他回家了,手舞足蹈的回家了——從“十番樂隊”往墨香堂的田埂路上,景色優美,風光秀麗,李慶全十分高興地唱起了外江戲《秋胡戲妻》唱段:“秋胡打馬回故鄉,行人歸家馬蹄忙兩邊鬆柏相對舞,青山綠水柳隨揚。催馬來此用目看,望見一婦手攀桑……比比劃劃,手舞足蹈,一不留神差點沒掉到田裡去。
……
墨香堂旁一條有悠長、僻靜的小巷。黃少芳正在附近轉悠,在後院的巷道發現了正走出李家的“瘌痢頭”豬頭和魯大,她大吃一驚。
突然有兩條守門的兩隻大黃狗朝黃少芳衝了過來,她忍不住發出一聲驚呼,急忙掩嘴。
魯大與豬頭猛的回頭。黃少芳卻已經從從拐彎處跑開。
魯大與豬頭也是一驚,匆忙回頭尋找,但卻隻看見兩隻爭吃骨頭的大黃狗,口中發出“嗚嗚”的叫聲。看著凶狠健壯的大狗,以為虛驚一埸的魯大與豬頭匆匆溜走。
這邊廂,黃少芳一路的奔跑,沒提防迎麵被李家二公子李慶全攔阻在在巷道中,嚇了一跳:“啊——嚇死我了,心都跳到屋棟上去了。做麼子事哩?
李慶全剛從“十番樂隊”習奏地回來,說服了微型雕版高手胡建禮到墨香堂來為自己服務,心情想不好都難,連忙笑著:“嚇著你了?哈哈哈,真對不起,真對不起!不就是兩隻狗嗎,乾嘛這麼慌裡慌張的?好好好,我給你賠罪行不行?來,你看這是什麼東西——這是什麼——”
說著,他神秘地從懷裡掏出一樣東西,展示在手掌心上。
這時江雲鶴恰巧路過,見狀忙躲在一傍。
“給我看看,什麼寶貝?”
李慶全故意虛晃一槍,把那東西在黃少芳頭上晃了晃。
黃少芳卻不吃他這一套:“你不給我看就算了。那我走了!”然後也故意裝作不要看,欲轉身離去。
李慶全忙追上去:“好好好,好了!好了!我的姑奶奶,我的姑奶奶!我這就給你看還不行嗎?”
李慶全強忍下抑止不住的興奮心情,慢慢向黃少芳出示了一塊微型《論語》雕版。
“我看看?”黃少芳迎上前去。
“沒見過吧?”李慶全有些得意。
“喔,不就是你上次給我看的微型雕版嗎?”
“再仔細看看?”李慶全又在她麵前一晃,之後遞給她。
黃少芳故作漫不經心地接過細細觀看之後大吃一驚:“哇,這是什麼啊?這麼精致。
李慶全搖頭晃腦地說:“沒見過吧。告訴你,這就是去年風靡江南考埸——參加春闈考試的秀才,挾帶應考的微形雕版底版——《論語》。怎麼樣?
黃少芳把玩著它們,愛不釋手:“這簡直太神奇了,這麼小啊,這麼精致。這工藝敢厲害!快說說,你這寶貝是從那兒弄來的?
李慶全突然臉色一換:“少芳——快嫁給我吧。隻要你肯早點嫁給我,你就是我最大的寶貝。嫁給我吧,有了你,加上這個微雕雕版的技術,我們的墨香堂將無敵於江南。不,無敵於天下!”
“你就是這樣向人求婚的?我的李大公子——”說完,黃少芳羞卻地轉身跑下。
李慶全追著黃少芳的背影喊道:“我馬上會叫媒人去提親的!哇,我太高興了!
遠處,江雲鶴這下是再一次看見黃少芳、李慶全親密地在一起,江家原來的疑惑似乎得到了驗證……
……
古堡江家的內堂裡,江母、江愛真與匆匆趕回來的老管家江雲鶴正在商量事情。
江雲鶴向江母和江愛真敘述,他剛才又親眼看見黃少芳與李慶全倆人在巷子裡親密接觸的過程。
“……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夫人、小姐你們看這事又正好處在老爺被綁架的關鍵時刻?李家又是這樣令人可疑,偏偏這個時候……”
“這,這……這怎麼可能呢?我們可是知心的好朋友!”江愛真不太相信,還是有些詫異
江母:“就知道你們是妹子群的好朋友。可老管家是多次親眼所見,那還能有假?俗話講‘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啊!
江愛真不高興了:“我簡直沒辦法跟你們說。反正黃少芳不會是那種人!”
江雲鶴轉向江母:“我看還是防著點好。你看,夫人?”
江母點頭:“唔!”
這時,黃少芳興匆匆地跑回來了:“哎,愛真,我回來了。太有意思了,哎,我跟你說句悄悄話——”
江愛真看著她:“人家老管家問你話呢。”
“你,問我?”黃少芳轉向老管家
江雲鶴不知怎麼問好:“哎,這個……這個……這個這麼說嗎,對你來得正好,其實也沒什麼。我是說墨香堂那沒什麼事吧?”
黃少芳可不知道他們的想法,隻是張開嘴就說:“喲,墨香堂啊。哎,大嬸、老管家,你們說怪不怪?剛才我到李慶全家時,在路上怎麼看見了“瘌痢頭”鬼鬼祟祟地從墨香堂裡邊偷偷地溜出來……”
見江家三人反應冷淡,目光迥異,黃少芳感到奇怪——他們這是怎麼啦?是在聽我說話嗎?
……
次日午後,“半天崠”山排子路邊的涼亭附近,五大三粗的劉家梁率領著大家埋伏在草叢裡,按原來的計劃,準備打土匪一個措手不及。但是由於土匪那邊遲遲還沒有信傳來,等了很久之後,大家明顯的有點難以自製,焦燥不安。
見土匪沒來,劉家梁開始在石頭上磨刀,磨得哧哧有聲。在他身邊,張天強在山排子路上煩躁不安地走來走去。
“彆走來走去地吵得人心煩。”張天富斥責他。
“這個狗土匪!我真恨不得……”張天強咬牙切齒道。
劉家梁製止他們:“噓,小聲點。
在古堡的村頭,大地空曠寂靜,一棵巨大的樟樹拔地而起——樹枝上棲著一群鳥兒,嘰嘰喳喳的正在唱著歌。
大樟樹下,臨近黃昏時刻,土匪讓一個外村閒漢慢慢悠悠的送了一封信來。
某槽工甲見狀,趕緊挑起藤擔,跑去“半天崠”通知劉家梁等人。
……
“半天崠”山上的土匪藏身之處的破廟裡,雜亂不堪。
眾土匪們還在飲酒作樂。一旁,被土匪們綁得嚴嚴實實的江繁遠正在痛苦地掙.紮、呻.吟著,滿身傷痕,滿口白沫。
……汀州府的西門街,寬敞、繁榮。長汀縣衙門前,二隻石獅子張著血盆大口,威風凜凜,昂首朝著大街。
走得渾身冒汗的胡建禮進縣衙去報官,卻被衙役擋在門口。無可奈何,他隻好靈機一動,到衙門口擊鼓。
衙役也無可奈何,隻得上堂通報。
少時,在汀州通往古堡的官道上,熱氣騰騰,熱浪滾滾。
胡建禮滿頭大汗地快步走著——他很快說服了州官,派出一隊官兵在他的帶路下,疾走在通往古堡的官道上。
……
古堡通往“半天崠”的山道上,槽工甲挑著藤擔遠遠地正在小跑著上山,他穿著草鞋、十分粗糙的腳板,匆匆的腳步,揮汗如雨。
而在“半天崠”山上的破廟裡,土匪們的酒席剛剛才散。吃飽喝足的土匪們將蓬頭垢麵的江繁遠五花大綁,準備押走。
“江老板,我告訴你,贖銀是一兩不能少的。到時候,你就給我老老實實地呆著不許亂動,否則小心我一刀把你給結果了。”“瘌痢頭”凶狠的看著他。
江繁遠連忙不迭叫苦:“好漢,好漢,行行好,行行好!我家中有老還有小,請好漢手下留情,手下留情!”
“瘌痢頭”笑道:“江老板,我告訴你,你家的底細我們是一清二楚的,既沒老也沒小,就有一個美人兒,到時嫁給我做壓寨夫人——我保你沒事!”
江繁遠卻不應他:“你,你,你彆做夢了!
“瘌痢頭”笑著:“那你走著瞧!”
江繁遠罵道:“你們這般沒得好死的……”
魯永在門口喝道:“少羅嗦,快點走!”
“走!”“瘌痢頭”把他一推。
江繁遠踉踉蹌蹌前行,無助地望著絕壁裡的天空。
……
夕陽掛在樹梢上,西天一片血紅。
在“半天崠”涼亭不遠處,槽工甲匆匆跑上,“來了來了,土匪有信來了。”
劉家梁接過信:“快給我看。急拆來信果然不出我之所料,土匪就選在涼亭那邊的岔道口。”
張天富跳起來:“家梁牯你就下令吧。我們怎麼打?”
劉家梁掃了一眼大家指揮道:“我看這樣,現在由張天富和我等人化裝成玉扣紙挑夫,遠遠地等待張天強和老管家的出現。然後如此這般……”
……
日頭西斜,暮色已近時,老管家江雲鶴和張天強果然遠遠地出現在山腰的山排子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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