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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旦在大雪中如期而至,從早上開始天空中便開始洋洋灑灑的飄雪,瞬間各個街道,房屋上鋪滿了一層細細的鹽,一切都被這層潔白所掩蓋,仿佛置身於聖潔的童話世界,但是現實裡永遠也不可能有童話,世間有許多肮臟不曾暴露在人的眼前,它們皆悉數掩藏在看似美好的事物上。

聶長龍的請柬早在三天之前就散了出去。他幾乎將江城有頭有臉的人物都邀請在列,意氣風發的政客,清高傲骨的文豪,精明能乾的富商,大紅大紫的影星絡繹不絕的趕來。對他們而言聶長龍畢竟是江城的老人,這幾份薄麵還是要給的。

顧小春的人緣很好,他幾乎跟每個來訪的人都親熱的打招呼,順便帶著鄭中天熱絡的跟這些人交談。鄭中天已經將這些人的身份和姓名一一的記下,他相信以後少不了跟這些人打交道。油光滿麵的姚老板在木材生意上一枝獨秀,目光犀利的劉老擅長理財,身材高瘦的章老板把握著江城房產開發的命脈。但是顧小春告訴他,這些都是表麵的稱呼,其實姚老板和江城的政要人物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劉老則負責張家浜財力上的事情,而章老板卻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資深政客。每一個人的身份看似簡單,實則都有複雜的背景,鄭中天對待他們越發的小心翼翼。他環顧四周卻沒有發現東道主聶長龍,隻見聶芊芊款款的推門而入。

今晚的聶芊芊很美,瑰麗的單肩晚禮服越發的襯托著她的血肌凝膚,海藻般黑亮的發絲蜿蜒的散在胸前,將那隱隱的溝壑虛虛實實的掩住,越發引人遐想。那雙璀璨的雙眸帶著一股冷若冰霜的寒氣,但是當她看到鄭中天時,眼中閃過亮光,瞬間將眸中的色彩點亮,整個人瞬間變得溫暖而明豔。

“鄭大哥,沒想到你也來了。”她翩然而至,渾身散發著高貴典雅卻不失俏皮的氣質。

“聶老的誠意很深,我作為晚輩怎麼好駁了他的麵子。”鄭中天嘴角上揚,笑意爬上眉梢,瞬間在眼眸裡蕩漾開來。

聶芊芊有些呆了,嚴格說鄭中天是一個不知不扣的美男子,隻是他的線條過於硬朗,而且大多數時候他總是板著一張臉,甚至都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此時有一絲笑容的他,瞬間將這份硬朗衝淡了許多,帥氣帶著幾分溫暖和柔軟,如一個明眸的少年背對著陽光,昏黃而溫暖的燈光將他整個人鍍上了一層金光,很美,傾城更傾心。

“我本是不想來的,可是母親希望我能出來多結交一些朋友,順便忘記那些不開心的事情,人總是要向前看的。時間是最好的東西,可以讓我淡忘痛苦。”也可以讓我銘記那一刻的傾心傾情,三日不見如隔三秋,不過僅僅一個月的光景,她卻覺得漫長的如冬季綿延的雪花。聶芊芊終究沒有將後半句說出來,她低下了頭,柔軟的發絲滑下一頭的溫柔,鄭中天覺得自己的心就要融化了,他忍不住想要撫上聶芊芊的發絲,但是當他看到向著走來的張立強時,眸中的寒氣將前一刻的溫柔衝散。

“嗬嗬,芊芊終於來了,我可是等了你好久啊,你一來我整個人都活了過來,現在的心臟還噗嗤噗嗤的跳個不停呢,不信你來摸摸。”張立強用那雙肥膩的大手抓著聶芊芊的手正要放在心口,卻被鄭中天捏住了手腕,痛的他連忙鬆開那隻纖細而白皙的小手。

張立強這才正眼看鄭中天,當他發現他便是那日把他暴打的人時,瞬間怒氣爆發。

“你丫的是什麼東西,敢動老子,上次是你小子運氣好,老子我不跟你計較,這才老子可饒不了你。”仇人見麵分外眼紅,張立強的眼睛圓溜溜的擠在一起,鼻孔噴張呼呼的出氣,牙齒咬的咯咯響。

上次他之所以吃這個啞巴虧是因為當時他正在幫老大張立申跑一單生意,如果他弄的動靜太多,隻能將自己利用職務便意吃喝玩樂的嘴臉暴露出來,張立申雖然是自己的本家大哥,但是他做事向來不留情麵,張立強隻能吃這個啞巴虧,但是今天不同了,他可以肆無忌憚的報複鄭中天,一是美人在前他要借機耍耍自己的威風,而是他可以敲山震虎的警告聶長龍,誰才是真正的強者,這樣聶長龍才會乖乖的將聶芊芊送上來。

鄭中天覺得跟這種人浪費口舌簡直是侮辱自己的身份,他將輕輕的一用力,疼的張立強齜牙咧嘴,不斷的吸冷氣,前一刻的憤怒瞬間化成糾結的表情。但是在這種隆重的氣氛中,張立強又不想失了麵子,他強忍著疼痛才不至於哼哼唧唧。

“君子……動口,不動手。”張立強抽抽噎噎的說著,肥肥的大臉變成豬肝色,臉上的汗珠留了下來。

“鄭大哥你何必跟這種人一般見識。”聶芊芊倒不是替張立強求情,而是她希望宴會能順利的結束,倘若宴會上出現爭執對聶家總是有所影響,雖然她很多時候父親總是和她的意願向違背,但是她畢竟是聶家的子孫,總是第一時間考慮聶家的利益,這大概就是本能吧。

“好,看在芊芊的麵子上我今天先放你一馬,隻是我警告你最好離芊芊遠一點,否則彆怪我對你不客氣。”鄭中天猛然將張立強摔開,張立強踉踉蹌蹌的向後仰去,幸好被路過的服務生扶住,恰好服務生端著一杯紅酒,被張立強這麼一撞,那杯酒水便順著張立強的頭頂留了下去。

人群中一片哄笑,張立強終究是失了麵子,他的臉色醬紫,忽而發出一聲低笑,他的聲音有一絲的嘎啞,讓人有種寒氣叢生的詭異。

“你以為英雄救美就會抱得美人歸嗎?但是今天我不妨告訴你,彆做夢了小夥子,從哪裡來滾哪去吧。”他意味深長的看了聶芊芊一眼,不緩不急的邁著細碎的步子進了休息室。

聶芊芊突然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她覺得張立強一定是知道些什麼,事情好像沒有那麼簡單,腳底的冰冷瞬間傳遍全身,雖然室內很溫暖,但是她還是打著冷戰抱緊了雙臂。

“彆怕,有我在。”鄭中天輕輕的摟住了聶芊芊,他試圖將自己的溫暖傳遞給她。

聶長龍站在二樓看著緊緊靠在一起的兩人露出一抹明晦的笑意,時機已經成熟了,小子你跟老子鬥還是嫩了點,我會逼你乖乖的就範。

程式均將聶芊芊支開了,聶長龍握著一個高腳杯走到了鄭中天的身邊。

“賢侄今天能來賞光,我甚是欣慰啊,今天賢侄便儘心的吃喝,有招待不周的地方還請見諒。”聶長龍的金絲眼鏡在燈光的照耀下閃著耀眼的光芒,但是鄭中天卻覺得極其刺眼,他靜靜的等著聶長龍給他下套。

“聶老真是客氣了,能有幸結識到這麼多朋友我今天算是沒有白來。”

“哎……”聶長龍輕輕的歎息著,眉頭緊鎖,好像無限惆悵。

這家夥還真能演戲,鄭中天暗自稱奇,但是他依舊耐著性子順著聶長龍的思緒說下去,

“論事業,聶老順風順水,正是春風得意時,談家庭,聶夫人將家中大小事務打理的井井有條,聶小姐又這般善解人意。況且聶老本身體格硬朗的很,再打拚幾年定是這江城呼風喚雨第一人,聶老還有什麼難言之隱嗎?”

聶長龍雖然聽慣了這些吹捧自己的話,但是在鄭中天嘴裡出來卻讓他有幾分自豪,他的嘴角微微的裂開,但是瞬間便收了回去。

“賢侄啊,你看到的隻不過是表麵現象,且不說在生意上張家浜現在的勢力越來越大,他們已經把手掌伸向了我所壟斷的領域,芊芊又是個任性的,不知哪一日才能讓我省心呐。她的終身大事就讓我很是上頭。”

老頭子果然扯到正題上來了,鄭中天跟服務生點了一杯酒,然後輕輕的碰了一下聶長龍的酒杯。

“怎麼會呢,聶小姐魅力無限,又溫婉大方,以後一定會有一個好的歸宿。”他就是不想這麼快如了老頭子的心願,他要將他的心放在小火上慢慢的烘烤。果然,聶長龍微微的擰了擰眉頭。

“其實我心中倒是有一個合適的人選,既可以讓我聶家的生意變大,又可以讓芊芊過上奢華的富足生活,賢侄是見過世麵的人,總比我這個乾癟老頭子想的遠,不如賢侄就幫我拿個主意吧?”聶長龍狡黠的露出陰森的牙齒,鄭中天忽然有種不妙的感覺。

“聶老請說。”

“你看張立強這個人怎麼樣?”

鄭中天倒吸了一口涼氣,他沒有想到聶長龍竟然用這種損人不利己的方式逼迫自己,張立強是何等的人物,聶長龍又怎會不知?鄭中天的臉頰抽搐了幾下,他沒有想到聶長龍會反將一軍。

聶長龍仿佛不曾看到鄭中天的僵硬,他自顧自的說道。

“你看現在張家浜現在的勢力是越來越大,我的死對頭李長山最近咄咄逼人,搶了我好幾單的生意,我不能坐以待斃,正所謂大樹底下好乘涼,我隻要抱緊了張家浜這棵大樹,才能讓李長山那個老賊以後見了我弓頭哈腰。雖然呢張立強年紀是大了點,人是長得磕磣了點,他在張家浜也沒什麼實權,但是呢他好歹是張家浜的二把手,至少能儘快的跟張立申搭上線,也算是配的上我們芊芊。”

“那您就沒有考慮過芊芊的感受?”鄭中天握緊了拳頭,他抑製著自己的憤怒,但是顫抖的聲音出賣了他的情緒。

“哎,女人嘛,即使當時哭鬨一番,可是等真正結了婚生了孩子,也就能安下心來踏踏實實的跟著男人過一輩子。我對芊芊還是很了解的,太出格的事情她是做不出來的。”聶長龍預期的看到了鄭中天的憤怒,他的心情大好,他終於扳回了一局,現在他已經反客為主。

鄭中天的眼眸中滿是憤怒,他輕輕的閉上了眼睛,再次睜開時,已經恢複了黑亮,隻是眼睛裡仍然有紅血絲。

“聶老,您也不用兜圈子了,有話您不妨直說。”

“嗬嗬,賢侄啊,你果然是個聰明人呐。”聶長龍發出爽朗的笑聲,引得一眾人側目。

“芊芊是我的心肝寶貝,我隻是希望你好好的疼惜她,這樣我就沒有什麼憂愁了。”

“放心吧,聶老,我一定會好好的待她。”這句話幾乎從鄭中天的牙縫裡擠出來。

他想過聶長龍會放低身段客客氣氣的將聶芊芊托付給自己,但是他卻沒有料到聶長龍竟然這樣的狠毒,不惜以芊芊的幸福做賭注。一個男人倘若都能把親情當做利益交換的籌碼,隻能說明這個男人何其冷酷。

“很好,賢侄慢慢享受這裡的美酒美食吧。”聶長龍昂首挺胸意氣風發的走向舞台中央,他示意妖嬈的歌星將音樂停止,他清了清嗓子,聲音帶著愉悅。

“各位今晚能參加這場元旦晚會,聶某人甚是欣慰。首先我祝大家元旦快樂,其次我希望各位親朋能夠儘興,最後呢我要宣布一件事情。”他停頓了一下,然後將眼神瞟向鄭中天。

“小女芊芊過幾日便要和鄭氏二少訂婚,我希望大家能夠祝福他們。”

他的話音剛落,台下一片嘩然,張立強原本得意的神色瞬間變成了錯愕,這個老狐狸怎麼出爾反爾?前幾日聶長龍去找自己的時候完全是一番示好的嘴臉,本以為今日他和聶芊芊的好事會一錘定音,但是沒想到這個老家夥轉眼便踹掉自己攀上了金龜婿。鄭家的名號他是知曉的,他早已對鄭中天的身份有所懷疑,可是卻不知道這小子竟然是這麼大的來頭,他憤恨的將手中的酒水一飲而儘,喉嚨的酒水火辣辣的堵在那裡,嗆得他連連咳嗽。

此時窩在沙發上和好友說家常的聶芊芊也愣住了,她忽而覺得很屈辱,父親這是唱的哪一出?難道鄭大哥就甘心情願的受他的擺布?這樣強求的姻緣她寧可不要,她真的不知道以後要讓她怎樣麵對鄭中天。

她的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又一陣黑,總覺得身體忽冷忽熱,她推開人群跑了出去,大雪還在下著,雪花落在她的雪白而圓潤的肩頭化作冰冷的水珠滑落。

忽而一件西裝披在了她的身上,她抬眸望去,然後又不自然的低下頭。

“對不起,鄭大哥,我根本就不知道父親會設這個局。”

“傻丫頭,為什麼跟我說對不起?”鄭中天憐惜的將她發絲上的雪片拂去。

他知道聶長龍這是害怕自己反悔才會趁熱打鐵,隻要聶長龍放出了風聲,鄭中天就是想耍賴也不可能了,除非他不想在江城混了。但是他一點也不怨恨聶芊芊,相反他覺得聶芊芊的立場很為難,他有些心疼,此刻他相信聶芊芊心中的糾結和憤恨要遠遠比他多的多,畢竟設計自己的人是那個和自己朝夕相伴,有著深深血緣關係的人。就如當初他被自己的親弟弟所設計,心疼到麻木,麻木到天旋地轉忘乎所以。

“你恨他嗎?”鄭中天仿佛也在捫心自問,他很他嗎?他是他的至親,這種恨究竟該選擇淡忘還是刻骨銘心?

“恨也隻是說說和想想而已,但是若是真的刻在心上,我做不到。畢竟是他給了我生命,把我帶到這個世界,來感受這個世界的繽紛。雖然說最近煩心的事情比較多,但是我還是覺得生活還是很奇妙的,每天太陽升起的時候我會散開我的手指,然後在細縫裡感受這種光芒,即使觸摸不到,但是遠遠的感受也是件很幸福的事情。又比如現在的雪花,洋洋灑灑的飄揚在璀璨的燈光下,你不覺得很美嗎?看到這麼多的美好,我的恨也消失的無影無蹤。”聶芊芊伸出手掌接住了雪花,隻可惜她們瞬間便融化了。

燈光下她的側麵很迷人,猶如一個降落人間的仙子。為什麼春天還沒有來他已經聞到了沁人肺腑的芬芳?這芬芳漸漸的侵入他的心肺,讓他徜徉在花海。明明此時萬物枯榮白雪皚皚,他偏生看到了一朵明豔的桃花遺世而獨立 ,嬌嫩的花朵隨風嫣然起舞,萬物失了色彩。

“你真的不用自責。”

“鄭大哥你不用安慰我了,你放心吧我還慢慢的說服他的。”聶芊芊的鼻尖凍得紅紅的,微微一笑,煞是可愛。

鄭中天看的喉嚨滾動,他不禁想到了那個夜晚,頓時覺得火焰在某個角落燃燒。他將聶芊芊冰涼的手指放在自己的手心,耐心的搓著。

“這樣是不是暖和一點?”

“鄭大哥……”

“叫我中天。其實我不過比你大個四五歲,我可不希望你把我叫老。”

“鄭……中天。”聶芊芊的聲音如蚊般的細小,她的內心如揣了一隻小兔子狂跳不止。

“既然事情已經走到了這一步,我們不妨試著走下去,或許情況不會很糟糕。”鄭中天托起聶芊芊的頭,讓她和自己對視。

聶芊芊的眼角濕潤,幸福來得太快,讓她有些不適應,她忽然明白,雖然是父親設計逼迫鄭中天就範,但是鄭中天是何其聰慧的人,他又怎麼會看不透呢?他明明知道是陷阱還心甘情願的跳下去,唯一的解釋就是,他對自己有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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