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正好,皎潔的月光有些微的涼,已經是夜半,宋紅袖獨自走在紅香院後院兒的小徑上,兩旁幽幽月色下盛放的鮮花還帶著香氣。
她喜歡一個人獨處的感覺,不被人打擾,漫無目的的走到哪裡就停在哪裡,嗅嗅花,靠在一棵花樹下做做夢,然後時間就這樣從自己的身上流淌過去,日複一日,日子就這麼越來越接近當初宋柒鬱說過的“一個月後”。
宋柒鬱說,她一旦得手,就會來帶著宋紅袖離開這裡。宋紅袖知道自己有多麼盼望能夠和宋柒鬱過簡簡單單的生活,然後按照平常人的生活方式,找一個自己喜歡的人,然後就這樣嫁了,為人婦,為人母,這一生哪怕是平淡無奇的,也好過現在這樣每天每天裡的提心吊膽。
當宋紅袖在心裡琢磨著怎麼幫沁暖離開這裡的時候,忽然心頭一怔,她沒由來地就想起方才大廚說過的話——大廚好像是說,今天晚上是齊王在紅香院設宴?
宋柒鬱並沒有送消息過來,也許她並不知道具體的情況。但是齊王平日裡娛樂活動什麼的幾乎沒有,除了上朝下朝處理公務下去巡查什麼的,他一般都是呆在齊王府裡什麼應酬都不參加的,可是,今日怎麼會在紅香院這種打著詩館的名義做著青樓生意的地方設宴呢?
齊王的到來,讓宋紅袖大惑不解。她決定調轉方向,去前院探探消息。
“你們,快去那邊搜搜看,彆讓那個小賊跑掉了!”一個男人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宋紅袖心頭一跳,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是出於本能,她還是悄悄蹲下身,在一棵花樹後頭躲了起來。
“報告,整個院子都搜遍了,都沒有找到那盜寶賊的身影,您說,他會不會知道我們已經開始追捕,早就偷了東西翻牆跑出去了?”另一個男人的聲音低低響起。
宋紅袖屏住呼吸,周遭是簌簌的風聲,和官兵們四處搜尋的腳步聲,雜亂無章,卻像是有千萬隻螞蟻在她心頭爬來爬去,教她不安極了——女人的第六感告訴她,這些官兵應該是齊王的人無疑,顯然,齊王的什麼東西在這紅香院裡被人偷走了。
而且,那必然是極其貴重的寶物。
宋紅袖沒空好奇到底什麼貴重的寶物會被盜,她隻是擔心,齊王不知道把那睹物香放在什麼地方了,今天他難得出門應酬,東西丟了,大概他找不到東西今晚是不會回齊王府了的,那麼自己的娘親就有機會把睹物香給拿到手了。
想到就要離開這個鬼地方了,宋紅袖的心莫名地歡喜起來。可是又一轉念,懸著的心讓她不得不思考一個令她不敢去想的問題——如果,齊王丟的東西,恰恰就是她和宋柒鬱費儘功夫花了三年時間想要找到的睹物香,那她該怎麼辦?
就這麼一轉念,宋紅袖的心徹底的亂了起來。她還沒有想好怎麼通知宋柒鬱,而且現在是深夜,宋柒鬱如果沒有找到睹物香,大概也已經睡下了,她一般都是不定時來紅香院看看宋紅袖的,但是今天距離前次宋柒鬱來,也不過隻隔了一天而已。母女兩個為了避人耳目,從來都沒有約定過下次見麵的時間地點,每次都是宋柒鬱有什麼事情,就突然出現,宋紅袖根本就沒有能夠和她聯係上的方法。
畢竟宋柒鬱去的是齊王府,雖然她深得齊王寵愛,那齊王府上上下下,也是有無數雙看不見的眼睛在暗地裡盯著宋柒鬱的。宋紅袖也知道自己母親在王府裡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母親心裡想著的還是要集齊返魂香睹物香斯人香和那麵鏡子,然後喚醒已逝的宋紅袖的親爹,一家三口可以在一起幸福美滿的生活下去……
宋柒鬱就是抱著這樣的期望才能活下來的,宋紅袖不想打破母親這最後一點念想。她有時候甚至會害怕,如果宋柒鬱有朝一日發現那些什麼傳說中的香料和鏡子也許根本就不能夠使人起死回生,那麼,宋柒鬱會不會就這樣崩潰掉……宋紅袖太了解自己的母親,那個女子看似堅強,其實內心脆弱得讓人心疼。
“放心,那賊絕對出不去——咱們的人已經把這紅香院給包圍了,現在就是一隻蒼蠅都甭想飛出去,何況那還是一個比蒼蠅大許多倍的人呢!”一個官兵壓低嗓音說著。
“是啊是啊,咱們還是去彆處再找找看吧,王爺已經發下話來,他那要贈給振國大將軍的寶貝可不是一般的東西,據說,是一種什麼香料,能讓人起死回生,神的很!”另一個士兵接著話頭感慨道。
“那,既然這兒沒找到賊,那就去彆處看看吧……”
院子裡嘈雜的人聲漸漸散去,腳步聲也逐漸遠去。月光依然溫涼如水。
宋紅袖揉著蹲麻了的膝蓋站起來,慢慢拖著麻木掉了的步子往自己的房間走去。她現在自然是不能去前院的,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大概前院的所有人都已經被齊王的人控製住了——齊王的東西丟了,這無論如何也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更何況,齊王丟的,是能讓人起死回生的香料。
自己的猜想就在這些士兵的口中得到證實,可是這一刻,宋紅袖反倒是一點兒也沒有了方才的忐忑心情,她的心裡反倒輕鬆了一些。她當然不希望有人搶先一步把她和宋柒鬱母女兩個犧牲了這三年的光陰苦苦找尋的東西就這麼不付出一點兒代價的給偷走了,但是,如果在一個慣於偷盜珍寶的江湖小偷和老奸巨猾的齊王之間選擇,宋紅袖還是會堅定不移地認為那睹物香放在前者身上似乎想要拿過來,就會不那麼困難了。
至少,自己和宋柒鬱的目標不用再戰戰兢兢地對準齊王,每日裡做惡夢都是擔心被齊王發現兩個人的秘密,然後母女倆被齊王抓起來,處死。
關於齊王對待那些背叛他的人的手段,宋紅袖很早就有耳聞了,她身在紅香院,卻無時無刻不在擔心著深陷齊王府的宋柒鬱。她隻憂心,如果真的有一日,宋柒鬱也離開自己了,那她宋紅袖在這個世界上,到底還有什麼是可以讓她留戀的。她想了很久,十六年,從出生起就開始思考這個問題,可是,到現在她還是沒有得到一個確切的答案。
宋紅袖從小身邊陪伴著的就隻有宋柒鬱一個人,那女子在她的生命裡溫柔的時候溫柔得像一滴水或者一股清泉,淙淙地淌過自己的生活,潤物細無聲。看見宋柒鬱,宋紅袖就會在心裡覺得,自己還是有人疼愛的。她還有一個家,在這個世界上,她並不孤獨。
宋紅袖就這樣胡亂想著,悄悄抄小路溜回了自己處於後院的小屋子裡,那個地方很是偏僻,平時幾乎沒有什麼人來,所以看樣子得過一會兒官兵才會查到她的房間,無論如何,今天晚上發生了這麼多事情,就算是讓她現在躺在床上閉著眼好好休息一下,她也是睡不著的。
那種惴惴不安的情緒就像一條蛇一樣,宋紅袖越是想要擺脫掉它的束縛,它就越是纏得越緊,讓你喘不過氣來,心裡怕極了,到最後反倒有些麻木了。她並不喜歡這樣的感覺,冥冥之中好像有什麼事情就要發生了。
空氣裡儘是山雨欲來的氣息,有什麼在黑暗中蠢蠢欲動……
“吱呀——”一聲,宋紅袖推開自己小屋掉了漆的木門,屋裡漆黑一片,她轉身關了門,借著從半開的窗子裡投進來的一些光線,找出火折子點亮放在桌子上的燭台。
跳躍的紅燭將整間屋子籠罩在朦朧搖曳的光線中,宋紅袖一緊張就會口渴,她翻開茶盅倒水喝,低頭的一刹那眼角餘光瞥見反射在牆角的一抹冰冷的亮光閃過。根據她的判斷來看,那應該是一把劍折射出的光線投在了牆上——這屋子裡除了宋紅袖自己,一定還藏了另外一個人。
直覺告訴她,那個人絕對不會是宋柒鬱——宋柒鬱雖然會貼身藏一把小匕首用來防身,但是她從來不會帶劍,況且,她若是早等在這裡,必然會窩在自家閨女的小床上先安安穩穩地補個覺。
宋紅袖把這些想法都在心裡過濾了一遍,千回百轉間,她忽然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想——也或許,正是偷了齊王睹物香的人。
她順著那道亮白的光線悄悄望上去,那人穿著一襲夜行衣,帶著麵罩,看不清楚模樣,貓著腰蹲在房梁上,一雙漆黑如墨的眼睛慵懶地盯著自己。宋紅袖心裡納悶,這人怎麼看起來好像並不怕自己知道了他在此藏身,而且,他甚至對她沒有一點防備的樣子?
這間不大的屋子裡,兩個各懷心事的人,一個戴著麵紗在朦朧的燭光中目光閃爍如同星子,另一個,黑色麵罩遮麵,黑亮的眼睛盯著你的時候仿佛要把你的靈魂都給吸進去一樣,讓宋紅袖忽然生出一種不能直視的感覺來。
說實話,那種感覺讓她感到不安,可是,又好像有些說不出來的隱隱慶幸。她也不知道為什麼,這個人的出現就這麼莫名其妙地,再次擾亂了她好不容易才平靜下來的心。
正在兩個人四目相對的時候,門外麵突然響起了嘈雜的人聲和腳步聲,火把的亮光把門外的石子路都照得亮堂堂。宋紅袖沒再看那梁上之人一眼,她兀自走到窗邊,向外小心觀望。
一群士兵舉著火把正向她小屋方向走來,腳步匆匆,後麵的人催著前麵的說:“快點兒快點兒就剩下前麵這個房子沒有檢查過了,可不能讓人給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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