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碎了……”祝韞失魂落魄地彎腰拾起地上碎成兩半的龍紋玉佩,低聲喃喃著,不是說給宋紅袖的,倒好像這虛空中還有一個人似的,他像是對著那個看不見的人說話,他說:“阿覓,朕……對不起你……”
宋紅袖哪裡想到自己順手一扔的東西竟然會是顧儒飛的那塊原本貼身佩戴的玉佩,如今眼瞧著這碎了的玉是補不回來了,她也懊悔起來,上唇死死咬著下唇,一雙橫波目就那麼呆呆地望著祝韞淒涼無比的背影,仿佛快要滴出淚來。她聽他說“真對不起”什麼的,還提到了一個名字,“阿覓”。宋紅袖用腳趾頭想也猜得到,這個玉佩背後,恐怕是大有來曆的,而且,這顧儒飛,必然是個有故事的人。
這樣的想法也隻是在宋紅袖的腦海中做了一次短暫的停留,不過片刻,便被其他的擔憂焦慮,懊悔等等的情緒給擠到了一邊去。
玉佩碎了,哪怕宋紅袖原本並不知道這塊玉佩對於眼前著男子有著多麼重大的意義,現在也該了然了。不消說,那大抵就是這位仁兄和那位叫阿覓的姑娘的定情信物了。若不是,也定然是和那位叫阿覓的姑娘有著極大關係的。
不得不承認,宋紅袖十六年以來,頭一次方寸大亂。
“即便相貌相同的兩個人,心也是不同的,不會一樣的……”祝韞將碎了的玉佩小心用帕子包好揣在懷裡,頭也不回地說著,唇角掛起自嘲的笑來。他有些絕望的搖著頭,沉沉闔上眼簾,良久,才睜開眼,看也不看宋紅袖,徑直大步離開宋紅袖的小屋。
“哎,你去哪裡?”祝韞的身影消失在濃濃夜色中,宋紅袖焦急地光腳跳下床,三步並兩步跑到窗邊用力推開窗,探出半個身子去喚他,然而回應她的,卻隻剩下院子裡那幾棵桂花樹上聒噪的蟬鳴和嘰喳的鳥叫。
宋紅袖不知道自己這天到底是吃錯了什麼藥,平日波瀾不驚的做派在麵對顧儒飛的時候童童都被自己拋到了九霄雲外去,她仰麵躺在房頂,枕著手,閉上眼,屋頂的夏風粘粘的,吹得人心煩意亂。
祝韞自那晚玉碎心寒離開後,便再也沒回來過。宋紅袖知道自己這回是做了件大錯特錯的事情了,她也有過喜歡的人,當然知道喜歡的人的信物意味著什麼,更深知若是那信物被人給弄壞了,自己會有多沮喪和難過。
可是她當初接近顧儒飛也不過就是為了那睹物香罷了,如今那人已經被自己的一時衝動之舉給氣走了,她連那人的真實身份和來曆都不曉得,怎麼去尋找那睹物香的下落呢?
宋紅袖坐在門外祝韞閒暇時支起的秋千架上,用手捶著腦袋,悔不當初。
天際已經泛起魚肚白,這新的一天又開始了,宋紅袖因為睡不著所以早就洗漱過就這麼在秋千上呆坐了許久了。她估摸著現下大概外頭的姑娘們也都起來了,於是便按照慣例蒙上麵紗去廚房幫忙。
即便是已經恢複了容貌,她也不想讓太多人窺見她的美貌,無論在哪個時空,哪個世界,自古紅顏多薄命的說法就一直像讖言一樣,讓人心內惶惶然。
就因為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所以美,有時候變成了禍患。
宋紅袖一路無意識地走著,來到了紅香院的廚房外。恰巧,紅香也在。
“袖兒,我正找你呢,你跟我過來一下。”紅香原本就是來廚房找宋紅袖的,無奈尋人不見,正打算去宋紅袖的小院兒裡去看看,沒想到這丫頭好巧不巧就來了。
“紅香姐姐,你找我,有什麼事情麼?”宋紅袖剛一見到紅香,便發現她的神色不大對頭,和往日見到自己的時候表情很是不一樣。紅香凝重的神色讓她心頭又是一緊。
太陽漸漸從雲後露了頭,蛋黃的顏色,周身金黃,忽而被雲遮擋,時而又躍上來一些,仿佛調皮的孩子在和誰玩著捉迷藏的遊戲。
廚房外頭的一棵桂花樹上桂花飄香,鳥兒枝頭雀躍嬉鬨,啾啾啁啁地婉轉鳴唱。而宋紅袖,卻無心細聽,佯裝鎮定,早已心慌意亂起來。
她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她猜測著,紅香這次找她,要說的估計和宋柒鬱有關。
果不其然。
紅香垂了垂眼簾,伸出染了紅色豆蔻的手指牽起宋紅袖的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宋紅袖,望著她的眼睛,仿佛要把宋紅袖整個人給看透一般:“袖兒,你跟紅香姐說實話,那阿尼婭公主的死,和你有無乾係?”紅香神色霎時緊張起來,壓低了嗓音左右觀望,生怕有人聽見兩人的對話。
宋紅袖原本聽到說什麼阿尼婭什麼公主的死還覺得有些莫名其妙,可是再一想,忽然就想起了十幾日前那夜晚,在聞說酒樓中聽到過的那個迷羅國的公主,那落難公主,好像就是叫阿尼婭的。可是,她連那公主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那公主即便是死了,又怎麼會和自己扯上乾係呢?令人疑惑的是,那阿尼婭好端端在客棧呆著,怎麼就會死了呢?宋紅袖又想起阿尼婭公主手中的那麵能夠讓人看見逝去之人的鏡子來,難道,那公主的死和她的那麵鏡子有關?
空氣中的桂花香味被風送來,一時濃鬱一時清淡,宋紅袖卻在這時濃時淡的花香中嗅到了山雨欲來的味道。那是危機的味道,都說女子的第六感是最靈驗的——要起大風了麼……
“紅香姐姐,你也知道,我這些日子忙不過來,交了采買的差事就一直呆在這紅香院裡和那群姑娘們一起學學詩詞歌賦,女紅刺繡,閒暇時便唱唱小曲兒打發時間什麼的,這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怎麼會和外麵發生的事情有什麼關聯呢?那阿尼婭公主,我倒是前些日子在酒樓裡坐著的時候聽人提到過隻言片語,可是我也隻是聽人說過罷了,連麵都沒有見過的人,有什麼理由去加害她呢?”宋紅袖定下心神,為自己辯解。她原本是有意想要隱瞞自己知道阿尼婭公主存在這件事情的,可是她心裡明白那紅香是何許人也,紅香那雙眼睛望著她,若她說謊,是一定會被看穿的。這樣一來,自己就算是什麼都沒做,也是要跳進黃河也難洗清白的了。
宋紅袖隻是心裡納悶,怎麼阿尼婭公主死了的事情,紅香會找到自己來詢問……
“袖兒,我信你,這些日子你的確是沒出去過,可是今早起城裡大街小巷到處都貼滿了追捕殺人女犯的告示,我從家中出來,也看見了那告示——那追捕逃犯告示上的女子畫像,相貌與你極為相似。”紅香聽到宋紅袖親口否定殺人一事,心裡稍稍鬆了一口氣,她原本也就不相信宋紅袖這樣的弱女子會做出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來,況且,她看人一向準得很,誰惡誰善,不過一眼便能看透。
“告示上的逃犯……像我?”宋紅袖啞然失笑,前幾日顧儒飛那廝才說過自己和宮裡的一位什麼娘娘長得有九分像來著,如今,這女逃犯也和自己長得像了……這還真有幾分世事弄人的意味呢。她的臉上浮起微笑,“紅香姐,這世界之大無奇不有,世上長得相像的人多了去了,況且畫像嘛,又不是真人,自然會和真人的相貌有些不同,若是以此來斷定我就是殺人之人,那豈不是也太武斷了些!”
“你這麼說,我也就放心了——袖兒,姐姐沒有誤會你的意思,隻是看到那畫像,心裡頭總是覺得不安,才想著來問問你的,如今聽你這些話,我也知道此事和你是沒有半分關係的,我也就不用再擔心了。我清早起來,憂心著這件事情,連飯也還沒顧得上吃,現下餓得緊,得去吃點東西了。”紅香給了宋紅袖一個安心的笑容,伸出手替宋紅袖理了理拂上眼睫的一縷發絲,轉身離去。
宋紅袖呆立在原地,望著紅香的背影越去越遠,最後終於消失在她的視線之內,她才呼地長出了一口氣,這個動作仿佛用儘了她全身的力氣,宋紅袖覺得自己身子一軟,便靠著身旁的那棵桂花樹滑坐在了地上。
阿尼婭公主的死的確和宋紅袖沒有半點關係,但她的緊張卻也並不是空穴來風的。這些日子宋柒鬱都沒有半點消息傳來,齊王派人四處尋找也不見人影,宋紅袖隻以為是宋柒鬱得到了其他兩種香的下落,追尋而去也未可知。但是她萬萬也想不到,自己的這娘親,竟然會背著自己去找上那阿尼婭公主。
當然,宋紅袖眼下也隻是猜測罷了。當她聽到紅香說大街上抓捕逃犯的告示上畫像與自己容貌相似時,她第一個反應便是,完了。她的心裡在打著鼓,這些日子宋柒鬱為什麼沒有半點下落的原因也好像就隻是隔了那麼一層透明的窗戶紙一樣,隻消她輕輕伸手一觸,便可看到那後頭的真相了。
這世間和她宋紅袖長相最相似的人,莫過於她的娘親,宋柒鬱了。宋紅袖這幾年,眉眼已愈現宋柒鬱當年的模樣,而宋柒鬱雖已有三十多歲,卻仍然深得歲月眷顧,歲月走過的痕跡並沒有在她的身上體現得那麼明顯。若是不仔細分辨,恐怕連齊王也難以認出宋紅袖和宋柒鬱哪個才是他最寵的側妃了。
宋紅袖坐在花樹下不想起來,心裡頭想著宋柒鬱,也不知道她現在到底是怎麼樣了,看街上到處張貼告示的情形,也可以斷定一點,那就是,眼下,宋柒鬱還沒有被官府抓到,她至少現在還是安全的。
隻是不知道宋柒鬱到底躲到了什麼地方,會不會挨餓受凍。
不行,她還是得親自去外頭看看,探探情況才好。
宋紅袖還沒來得及出紅香院的大門去到外麵看一看,沁暖便慌忙跑到後廚來緊張兮兮地拉著宋紅袖又往一邊的角落裡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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