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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所謂花藝館學徒,要做的都是些瑣碎的工作,包括到花材市場進貨,整理花材,收拾花藝館,清潔打掃,還有就是及時處理客戶的訂單,以及做花藝師的副手。

素馨花藝館就隻有兩名花藝師,一名是鐘楊奕,一名就是席彥豔,人手遠遠不足,因此接到了比較大的訂單時,他們就會跟花藝工作室的人合作,一般六四分成。一開始,席彥豔讓我做鐘楊奕的副手,沒想到等我忙了兩個星期之後,她突然又改變了主意。

“趙娟,”她說道,“最近我跟鐘楊奕得處理兩個比較大的訂單,可能會忙不過來。那些小訂單就由你負責處理吧。”

“小訂單?”我驚訝。

“就是一些小花束,禮品裝飾,等等等等。總之所有你一個人就能應付的訂單,都由你負責。”席彥豔說:“不要告訴我你處理不過來。”

但我確實處理不過來。

“席姐,我恐怕……”

“如果你處理不過來的話,”她說,“我想我應該找一個能處理過來的人。趙娟,我希望你能明白,我給你的薪水足夠讓你負責所有的工作。”

“我水平不夠。”我坦言:“我怕我搞砸你的招牌。”

“我不這樣認為。”席彥豔說:“某個花藝工作室的負責人跟我說你是他的學生。你的大部分作品已經得到了他的認同。”

我大吃一驚。

“按照他的說法以及我對你這段時間的觀察,我認為你完全可以承擔這些工作。”席彥豔強調,“千萬不要辜負我給你的薪水,我不是鐵公雞,但是我這裡不養懶人。”

從那天起,我便開始了忙碌而繁複的生活。每天除了完成學徒要做的瑣碎事之外,我還得處理各種各樣的小訂單。到了節假日,我更是忙得頭暈腦脹,再加上每天都得抽時間帶楊東林到鐘樓公園溜上一圈,一個星期真正能休息的時間也不多,而到了星期三五日,我還得去上亦明的花藝課。

“我不知道你還認識席彥豔。”某天課堂結束之後,我對他說。

“她在這一行還是蠻有名氣的,”亦明笑道,“隻是她脾氣不好,性格有點奇怪,所以跟大部分的人都相處不來而已。”

“我不覺得她性格有什麼問題。”我說。

“那是因為你一開始便得到了她的認可而已。”亦明說:“席彥豔是一個先入為主的人,有時候蠻橫又固執,沒多少人能受得了她。”

“是嗎?”我懷疑。

“確實如此。”亦明說:“再說了,沒有人規定花藝師都必須要有好脾氣。愛花跟愛人是兩個概念。”

“或許你說得對,”我笑道,“聽她跟我說,你已經認可了我的花藝技術?”

他笑了笑,並沒有回答。

不知道為何,也許是咖啡喝多了的緣故,當天晚上我怎麼也睡不著,便索性爬起床來,用花藝剪刀將插在玻璃花瓶裡的富貴竹有一下沒一下地修剪起來。這些天,因為工作的需要,席彥豔送了我一套昂貴的碳素鋼花藝刀具,這讓我有點受寵若驚。

“這樣會讓你看起來更像一名花藝師。”她說。

“為什麼對我這麼好?”我鼓起勇氣問她。

“因為你很像我認識的一個人。”

“誰?”

“就是我的妹妹。她在十六歲那年患急性闌尾炎死去。那時我還在法國念書,沒有來得及回來見她最後一麵。”

當時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但是我還是很高興地接受了她的禮物。

我心不在焉地修剪著富貴竹,不知何時楊東林竟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我身旁。

“不要再剪了,”他冷不防開口,“你把它們弄疼了。”

我整個人嚇了一跳,轉過身去下意識用剪刀對著他。

“你出來乾嘛?”我問他。

“是它們硬要把我叫起床的。”

“什麼?”

“你應該順著它們的結構與紋理去修剪的,”他說道,“但是它們告訴我你沒有這樣去做,你把它們弄得很疼。”

“啊?”

“不然你看,”他拿起一株富貴竹,放在我的手上。我這才會過意來,把富貴竹放下。

“我不知道植物居然還有所謂的語言,”我皺起眉頭,“但是要成為一件花卉藝術品,受傷是必經過程吧?”

楊東林沉默了一下,雙手輕輕地撫摸著富貴竹的葉子,然後順著軀乾撫摸到頂點。

“它們說你根本不懂藝術。”

“啊?”

“它們比你懂藝術。”他說:“它們天生就知道怎麼展示自己的美,你太自以為是。”

我從沒想過有朝一日我竟然會被一株富貴竹批評我為人太自以為是。

“教我怎麼跟它溝通。”我說:“讓我告訴它究竟誰才是真正的自以為是。”

楊東林有點猶豫。

“你要學習植物的語言嗎?”他問我。

“說實話我不是很想,”我說:“但我對它們天生就知道怎麼展示自己的美這句話深感疑惑。”

“可是我不知道怎麼教你。”他很困惑,然後伸出手來握住我的手腕。

“你要乾什麼?”我問他。

“我也不知道。”他說,然後將一株富貴竹放在我的手中,並與我手指緊握,慢慢地從枝乾往上推去。我感覺到手指傳來了一陣麻木感,接著大腦有點昏沉。朦朧間,我似乎聽到了楊東林細微的呻吟聲:

“我好疼……”

我趕緊放開了手,驚訝地看見了他的手掌滲出了絲絲的綠色液體。“你這個大笨蛋!”我從紙筒中拉出了長長的紙巾,包紮住他的傷口,低聲罵道:“你這家夥到底又在乾些什麼?”

“我也不知道。”他垂下頭來,說道:“對不起。”

我深深歎了一口氣。

“我從不知道你這麼容易受傷。那天你把我的傷口轉移到自己的頭上,也隻是覺得有點累而已,而且傷口也在數分鐘內迅速複原了,怎麼這次反而把自己弄傷了?我對你們這個世界的生物真的完全不了解。”

“我也是呢。”他露出一個笑容。

我頓感無奈。

“去睡覺吧,”我說,“一覺睡醒就不疼了。”

“嗯。”他像孩子般點了點頭,然後走進了房間。

“喂。”我叫住了他。

“怎麼了?”

我頓了一下。“沒什麼,”我說,“如果傷口很疼的話,一定要跟我說。不然我會擔心你的。”

“嗯。”

第二天一早,我便接了四份訂單,全都是送往醫院的。最近出了一種新型的禽流感H7N9,大家都惴惴不安,一有發熱,便往醫院去擠,所以這類訂單也變得特彆多。沒想到明知道人手不足,席彥豔跟鐘楊奕竟又接了一個大訂單,跟一間名叫火龍的花藝工作室合作,二八分成。這也就意味著,我這種忙碌而繁複的生活得又維持好一段時間了。我開始覺得有點疲憊。

“如果這就是花藝師的成長過程的話,”我說,“那麼我寧願不成為花藝師,隨便找一家小企業繼續當我的財務會計好了。”

“但是我記得你當財務會計的時候,也跟我說過你痛恨這份工作,”於鬥鬥說,“你是屬於做一行恨一行的人,我對你很失望。”

“你又何曾對我有過希望,”我無奈,“說實話,你當職業寫手這麼久了,有沒有因為這份工作而找到過自豪感?如果沒有,那麼你也跟我一樣。”

“我跟你們的情況不一樣,我是真正喜歡會展行業的,”蘇眉插嘴道,“但是我討厭成為秘書,尤其是我那個極品上司的秘書。現在,我也在想方設法地逃離這個鬼地方。”

“所以你就傍上那個富二代了。”於鬥鬥一臉不屑。

“如果你硬要這麼想我也沒有辦法。”蘇眉現在已經對於鬥鬥那張臭臉免疫。她知道於鬥鬥不會再像之前那樣反對他們在一起,但出於朋友的道義,總忍不住嘲諷她而已。

“反正我是不會祝福你們的。”於鬥鬥說。

我趕緊岔開話題。

“最近我老做噩夢,”我說,“我夢見了好多植物在追殺我。它們說我不配成為花藝師,憑我這資質,隻配成為與植物大戰的僵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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