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是葬禮?”
果然一離開餐館,楊東林便好奇地問道。
“這是一個儀式,”我說,“當一個人離開這個世界之後,活著的人為了懷念他而舉行一場儀式,讓他活在大家的心裡麵。”
“離開這個世界?”
“是的。每一個人最終都要離開這個世界。生老病死是人必經的階段。”頓一下,我說道:“但你不是人類,或許你會長生不老也不一定。”
“長生不老?”
“算了,”我沒好氣,“就當我沒有說過。”
其實我也挺好奇那名大企業家的兒子為何會提出自己的葬禮要弄成聯歡派對的要求。有錢人的思維方式跟普通大眾不同,這個我可以理解,但為何他活著的時候,便開始幻想自己的葬禮布置?這是否意味著他一直活著對死亡的期許當中?
“他的愛好是極限運動,”席彥豔跟我說,“有很大的危險性。一旦出了意外,後果不堪設想。所以他早已對自己的葬禮有想法這並不稀奇。”
“越是危險的事情就越會想挑戰,”我說,“隻是苦了他的父親,白頭人送黑頭人。”
“人的一生往往就是如此,而且用時間來衡量生命的質量也太膚淺了。或者在他二十二歲的短暫生命裡麵,每一天過得比我們都精彩。”
我並不渴望精彩,我隻渴望能擁有一個平凡安靜的生活,有人愛著。這就是作為一名小市民應該會有的想法與心態。
“那邊怎麼說?”我問道。
“傳統布置,主調是白色。”席彥豔說道:“沒有人願意把葬禮搞成一個聯歡派對。他的兒子生前畢竟太年輕了,有點自我中心。”
我們從荷蘭訂了一大批花材,包括小菊、玫瑰、牡丹、百合、康乃馨,等等。而康乃馨“多佛”作為了主要的花材,因為據說那企業家的兒子生前最愛的就是那種品種的康乃馨。
葬禮將會四天後在教堂舉行,教堂的大柱將會裝飾上素雅的花環,而邊上也會裝飾著各種彆致的懸掛式花藝作品。在棺木裡麵,死者的屍體旁將會點綴著他各種各樣的鮮花。經過亦明與企業家的商討,他們決定棺木裡的鮮花以燦爛絢麗的花卉為主,以表現出死者生前活潑開朗的性格。其實我心中很明白,亦明說到底不過是因為無法完成死者生前想要的派對式葬禮的心願而作出一點的小補償而已。他確實是一名有心人。
這段時間,我耳鳴不斷。也許是因為工作需要的緣故,我被花卉的催眠語言麻醉了好久,當時工作起來腰不酸腿不痛,但是一旦回到家,便像散了架一樣,頭暈暈的,雙手疼得厲害,總之苦不堪言。
楊東林幫忙按摩著我的肩膀。
“其實我也想幫上忙的。”他說道:“我的意思是,幫你處理工作上的事情。”
我失笑出聲。
“你還是先學習怎麼慢慢適應這個社會吧。”
“我為什麼一定要適應那個社會?我有你不就已經夠了嗎?”他向我抱怨,“更何況我也好想幫助你,看到你那麼累我很心疼。”
我突然想到了什麼。
“你也懂得花卉的催眠語言吧?”我劈頭問他。
“我不知道。”
他永遠就隻有這一句。
“你不知道?”我被他氣死,“當初你不是把與花卉溝通的能力轉給我了嗎?怎麼現在反而不知道了呢?”
“或許我把能力傳給了你之後,我就失去了那種能力了。”他說道,“你知道,其實我對自己也一無所知的。從來沒有人告訴我應該要做些什麼,應該要怎麼做。你是人類,有些時候,你也根本不會明白我的孤單。”
“你的意思是,”我心中某條神經一動,“隻要我想想辦法,就可以把那種與花卉溝通的能力轉移回你身上了?”
“大概是這樣吧。”
我趕緊把富貴竹從花瓶中拔了出來,學著他當初的樣子把富貴竹放在他的手上,然後與他十指緊扣,從枝乾緩緩地推上去。我感覺到耳邊傳來了一陣強烈的耳鳴。但是如此嘗試了好幾次,耳鳴還是沒有結束。那種能力無論如何努力擺脫,它還是存在。我無力地把自己摔在沙發上,一臉沮喪。
“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了,為什麼你不願意去接受它呢?”楊東林問我,“我覺得那種能力挺適合你的,為什麼你如此抗拒它?我不明白。”
為什麼我如此抗拒它?
我啞然失笑。
其實我也說不清楚原因。是的,楊東林說得對,我應該感覺到雀躍才是,畢竟我是一名花藝師。但是越是這樣想,我便覺得越害怕。我感覺到經過長時間的相處,我跟楊東林開始變得越來越像。我說不清楚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我更不想知道原因。無論如何,他的能力已經成為了我身體的一部分,我很害怕我以後會構成依賴,全心全意地依賴這種能力,全心全意地依賴著他的陪伴。我不能承受失去這種能力的代價,就像我不能承受失去楊東林的代價一般。經曆過了與方成的這一段感情,我已經沒有勇氣再失去些什麼。哪怕隻是一個人簡單的陪伴。
“早晚有一天,你會離開我的。”我喃喃說道:“我必須為離開做好準備。我不能再讓自己再陷入孤獨無依的境地。楊東林你知道嗎,現在的你對我來說已經變得很重要,重要得讓我害怕,即使……那種感覺並非是愛。”
“什麼樣的感覺才是愛?”他問我。
我愣了一下,苦笑著搖了搖頭。
“我不知道。事實上我現在已經搞不清楚愛情是怎樣的一種感覺。或者我已經強迫自己遺忘這種感覺了。其實人沒有愛也是可以活下去的。”我說:“能明白這一點,生活就不會變得太糟糕。”
“我想一輩子就這樣留在你身邊。”楊東林突然開口:“這種感覺算是愛嗎?”
我胸口像被什麼東西擊中。
“一輩子太複雜了。”我努力掩飾著自己的心情,說道:“現在的我已經承擔不了太複雜的事物。”
蘇眉約了我跟於鬥鬥在咖啡館見麵。這是第二次蘇眉主動約我們見麵,我就知道她一定會談起凱德。話說回來,蘇眉已經好久沒有見到於鬥鬥了,所以一見到暴瘦的於鬥鬥,還是不免吃驚。
“她已經跟方書曼分手了,”我趕緊開口,“細節就彆問了。總之她現在挺好的,新書賣得很火,已經有出版商聯係上她。一切都很順利。我挺羨慕她的。”
“失戀其實沒有什麼大不了,”於鬥鬥微笑著說道,“我已經恢複過來了。而且現在,還有兩個男人在追求我,我正頭疼著該選哪一個呢。”
“真好。”說完此話之後,蘇眉陷入了沉默之中。
“你到底怎麼了?”我問她:“是關於凱德的事情嗎?”
蘇眉點了點頭。
“他給了我七十萬,讓我把孩子打掉。”她低聲開口。
“啊?”我們低呼。
“那打掉了沒有?”我著急地問道。
她點了點頭。“現在七十萬已經在我的賬戶,”她說,“他要我從此不要再打擾他的生活。他有的是女人與錢。”
我們都安靜了下來。我以為於鬥鬥會說些什麼的,但是她什麼也沒有說。
“說實話,我很傷心,曾經有過自殺的衝動。”她頓了一下,終於鼓起勇氣:“事實上,我已經自殺過一次,但是沒有成功。我在手腕上割了一刀,但是沒有弄對位置。之後我因為重度抑鬱被送到了精神療養院,現在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
於鬥鬥愣了一下,走過去緊緊抱住了她,淚一下子淌了下來。“笨蛋!你怎麼這麼傻,”她抽泣道,“你還有我們啊!”
“我現在已經想開了,”蘇眉微笑道,“我也終於鬆了一口氣。我決定辭掉那份工作,去英國遊學。我想學工商管理,以後我想成為一名擁有自己事業的女人,凡事不再靠男人。”
“你能這種想很了不起。”我心疼不已,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但無論如何,記得還有我們。不要什麼事情都自己硬扛著。懂嗎?”說著說著,我自己也忍不住哽咽起來。
蘇眉抹去了臉上的淚水,開口道:“我討厭男人,我討厭所有的男人。他們統統都是可惡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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