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千鶴一麵拜見他嬸母,一麵又到他叔父靈前磕頭,不覺想起叔侄之情,就嚎啕大哭。那婦人卻若無其事地勸道:“千鶴,你遠遠的歸家,正該敘敘家常。你叔父已是死了,何必再為他傷心,哭壞了身子,也犯不著。”
黃千鶴道:“我自幼就沒了父母,都由叔父撫養長成,不想我出外三年,他老人家已歸天,未儘一日侄子之禮,教我怎不傷感!”
那婦人冷笑道:“你叔在世有甚大不了,裡裡外外的事情,不都是我一人料理?就說你罷,一切衣服鞋襪不都由我親手做來?”
黃千鶴未及答話,芸兒卻插嘴道:“叔叔嬸嬸都是一樣的,何必多說?侄少爺腰間掛的刀快解下來罷。”
黃千鶴聽他嬸子一番話,心中已是大不以為然。而今又見這丫頭插嘴,更是不樂,隻不好發作,便把腰刀解下。老漢接過,掛在牆上。
那婦人先倒不曾留心這個,而今見了刀,又聽黃千鶴的言語剛直,心中隻忐忑不寧,兩眼隻是望了牆上的腰刀,旁人有說話全然未聞。一時,屋子裡四個人俱皆寂然。
忽然外麵有人喊:“芸姐姐怎麼不來接我?險些在牆上跌了下來。”
那婦人與芸兒一聽,麵如土色。
那婦人使了個眼色給芸兒,芸兒會意,即忙走出去,說道:“陸家少爺,你可是還鞋樣兒來了,要我來接你的?怎麼恁地快?昨天才借去,今天倒送來了,可請裡麵坐地。我家侄少爺今天回來了,你們小的時候多麼要好,快進來談個體己罷。”
陸雙囘峰會意,即道:“他真回來了嗎?我們正要見見。”說道,走將進來。
黃千鶴心裡老大的不願意,卻不得不起身相迎。
陸雙囘峰一見,忙走上去握了黃千鶴的手道:“老友,老友,三年不見,倒有些陌生了。”
黃千鶴道:“承蒙垂注,感激得很。”即讓陸雙囘峰上坐了。老漢倒茶,獨自咕噥著到外麵去了。
陸雙囘峰坐了下去,覺得無話可說,隻是伸長了咳嗽。
那婦人見了皺著眉說道:“你的咳嗽怎麼老是不好?我卻為你擔心。”說到這句,一眼見了黃千鶴,忙縮住了不說。
陸雙囘峰恐露出破綻,便道:“大嫂……啊,怎麼我喊起大嫂來了,應該喊大嬸才是。”
那婦人臉一紅,假裝催促芸兒道:“千鶴老遠路程家來,想還沒吃飯,你快去預備好了。”黃千鶴卻不答話,隻把雙眼盯住了陸雙囘峰。
陸雙囘峰見他目光炯炯,有些不安,因笑道:“與你一彆三年,不想你倒長得這樣魁梧,大有英雄氣概,你看我才二十開外的人,倒像個癆病鬼。”說道,又嗆吐了幾口濃痰方住。
黃千鶴好生納悶,哪願與他說話,隻支吾了幾聲。
陸雙囘峰知不可留,剛要告辭出去,忽然啷一聲,一柄腰刀脫鞘落下地來,恰恰落在他身旁,雪亮鋒利,好不可怕。陸雙囘峰、芸兒都吃了一驚。
那婦人拍著心口道:“嚇煞我了。怎麼這刀子掛得好好的,會落下地來,真是怪事。”
黃千鶴卻冷冷的說道:“有甚可怪?這是老漢不留心把刀子顛倒掛了。你們沒瞧見刀鞘的尾向上呢。”說著,走過去拾起那柄刀,重新插入鞘裡。
陸雙囘峰驚疑道:“這刀是哪裡來的?先前怎沒見過?”
那婦人怕他說錯了話,便道:“刀是千鶴帶來的。”陸雙囘峰張大了眼睛,望著黃千鶴,半晌才道:“千鶴你也會使起刀來了,有朝一日手起刀落,殺個人頭下來,那倒好耍子呢。”
黃千鶴禁不住笑道:“練把勢,不過防防身,怎可無緣無故殺人?”
陸雙囘峰也覺自己說話可笑,因道:“我經這一嚇,卻說話都無倫次了,可笑得緊。”說到這裡,重又道:“你既會使刀,彆的武藝可會不會?”黃千鶴點了點頭。
陸雙囘峰笑道:“那就好了,明天我且與你會個人去,看是誰的本領高?你能把那人製囘服了,我願重重謝你。”
黃千鶴道:“什麼事要如此?”
陸雙囘峰道:“你不知道,這人專好欺弱淩強,我吃了這人不少的虧。他本領又高,三四十人不是他的對手,我隻好忍氣吞聲,眼看著耀武揚威,眸子生在額角上了。”
黃千鶴被他一說,也覺氣不過,即道:“家鄉這樣的人,怎好不管?橫豎我閒著,不論哪一天,你來同我去會他是了。”
陸雙囘峰道:“最好,最好。”便告辭走了。
芸兒搬出飯來,他嬸子和他對坐了吃,卻不住地這樣那樣和他說,哪像三年前的樣子。黃千鶴隻顧吃飯,他嬸子和他說話十句,隻答一二句。芸兒也有一搭沒一搭地說。黃千鶴覺得這丫頭可厭,很怪他嬸子太放任了。
吃完飯,芸兒已將黃千鶴的臥房收拾清淨,連炕上被褥都收拾好了。到晚黃千鶴進房,一瞧又覺得芸兒倒很懂事。嬸母待他的情形也不像從前,隻是看到他嬸子與芸兒對那陸雙囘峰的樣子,卻大有可疑。
再加陸雙囘峰說話吞吞吐吐,這人從小就不正經,怎會到這裡來走動?以後我卻不要他來往。
他一個人獨自坐在那兒呆想,卻不防有人躡手躡腳地走進房來,輕聲叫道:“侄少爺,冷清清地坐在這裡,想些什麼?”
黃千鶴倒吃一嚇,停睛看時,原來就是芸兒。見她倩裝淡服,骨肉停勻,站在他麵前,隻是抿著嘴笑。
黃千鶴道:“你不在上房陪伴你家奶奶,卻來我這裡作甚?”
芸兒將身一扭,隨笑道:“奶奶早睡了,不用陪伴。我見少爺這裡冷清,想來問問你外麵的光景,有甚新鮮話兒?說些來聽。”
黃千鶴道:“我是去學武藝的,一天到晚在師父跟前,哪有閒在外麵聽甚新鮮話兒!”
芸兒不依道:“不信在外麵這些年,連一件好聽的事都沒有。”說著隻將身子挨近來。
黃千鶴霍地站起,正色道:“時候不早,你也得去睡,我今天趕了不少路,隻是要睡。”芸兒見不得入港,隻好走了。
黃千鶴暗想:“芸兒這般妖囘嬈,怕是禍水,本來偌大的丫頭,就不應該留在家裡。”
黃千鶴愈想愈有心事,反把睡魔驅跑了。因將外衣寬了,開門到院子裡練了幾路拳腳。黑暗中又摸囘到裡麵,把牆上掛腰刀取來,也使了幾路,才把心事丟開,要想回至房裡安息。卻見那邊火光一亮,接連兩下掌聲。
黃千鶴好生納罕,提刀藏在一邊望著。隨見上門呀的開了,芸兒執著燈出來,先在黃千鶴的房外聽了一會兒,到院子掇隻梯子靠牆擺了,她輕腳輕手上去,低低的不知說了些什麼。隨又下來將梯子掇回原處,進房去了。
黃千鶴看在眼裡益發可疑。即忙縱身上屋,一看那邊靜落落的不見一些動靜,隻好下來回到房安息。
次日一早起身,芸兒服侍盥洗、吃點心,黃千鶴老是放不下昨晚那樣事情,又不好問,隻得悶在肚裡。
一會兒陸雙囘峰來了,說道:“千鶴,閒時我與你去會一會那人。”
黃千鶴正悶得慌,見他問,也就答道:“好,好。”
陸雙囘峰道:“要去,帶不帶刀?”
黃千鶴笑道:“帶刀乾嗎?”
陸雙囘峰道:“咦,與人打架,不帶刀怎好對打?況且那人本領十分了得!”
黃千鶴道:“憑我一雙拳,也可對付幾十人,用不著刀;本領既然了得,益發不用帶刀。”陸雙囘峰將信將疑。二人走了出來,直奔城隍廟。
路上黃千鶴問道:“這人是城隍廟裡的道士嗎?”
陸雙囘峰道:“不是,不是,少刻自會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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