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楊二就坐在桌邊開始思想。等他找到一點線索時,他還在想,想著想者就睡著了。不過,我始終覺得他睡覺的時侯還是在想,因為,他說的夢話含糊不清,我不知道他在說什麼,但可以肯定的是和他的世界一團糟有關。楊二本沒有說夢話的習慣,不過在他覺得他的世界一團糟之後,他就學著說夢話了,而且開始打呼嚕了,一天比一天厲害。他在現實的世界一團糟,我因此而不能讓他的夢中世界也一團糟,我這是為他好,所以,直到現在,他也不知道他有打呼嚕的習慣,而且是不好的習慣,還要說夢話,這是病,我沒有告訴他。不知道,是不是我的不對,我自以為我的出發點是好的。他一直以為,他睡的很好,我當然希望他睡得好。
楊二在想著,想著想著就睡著了,等睡著了以後,他還一直認為他沒有睡著,所以就用嘴咬了咬舌頭,發覺很痛——當然會痛了,這點是可以肯定的。我突然就發覺,楊二肯定沒有想了。因為,他露出了笑臉,這很難得,自從他的世界變的很糟糕以來,他很少笑。他也許覺得他的世界並不是很糟糕,所以,他笑了,那是一場夢吧。
下麵是楊二醒來後跟我說的,跟我猜想的有一部分吻合,所以,我覺得要看一個人,就應該從他睡著以後的表現看起,這樣看起來會比較真實一些。他說,(當然,忘不了他的世界一團糟的命題)我不知不覺睡過去了,然後,好像覺得自己是醒著的,就咬咬舌頭發覺很疼,說明那不是在做夢,那是多麼美好的回憶啊,(我不知道他所說的回憶是什麼,他沒說,我也沒問,但以後,我知道了,他說他那個時候並不覺得什麼是一團糟的問題)可現在,我又好像是在做夢一般,但明明沒有做夢,我便不再去想什麼了。但我又不知道如何讓自己不去想,這樣又像是在夢中,這樣繞來繞去,我的世界更糟糕了。想來想去,想不出個所以然來,索性什麼都不去想了,也就是不再去追問我的世界為什麼會一團糟的問題,隻要乾淨利索地承認自己的世界一團糟就行了。這沒什麼大不了的。怎樣活不是活呢?
關於楊二昨晚在桌前想問題的問題,沒有人知道這是怎樣發生的。眾所周知,詩人總是會有一些奇特的地方,這就好像是說,彆人說你很有藝術家的氣質,並不是說你很有才華,是個藝術家,而是說的頭發長,胡子一大把,而且很淩囘亂。這樣,你就很有藝術家的氣質。如果你一根頭發都沒有的話,彆人又會說你是從監獄跑出來的勞改犯。楊二就有過這樣的經曆,之前,也就是楊二還不會寫詩、還不是詩人的時候,他留了很長一段時間的頭發,結果頭發長的很長。因為懶和其他的原因,他又不洗,也沒有梳,這樣看起來不但亂,而且有很多頭屑。如果回到清朝,他的頭發一定可以在朝廷做個榜樣,給那些不肯剪發的中原人看看,不剪發就是這樣的一種狀況,這比殺頭還難受。以前沒有說彆人是藝術家的,現在有人說楊二在那樣的狀況下很有藝術家的氣質,他聽了頗反感。其實,那時,他連什麼是藝術都不知道(當然,現在由於他的世界一團遭,他還是不知道什麼是藝術)。楊二每天就的就三件事,吃飯,睡覺,學習。現在,不管怎樣,楊二會寫些詩了,在這樣的情況下,他特彆渴望彆人說他有藝術家的氣質,但就是沒有人再這樣評價他了,這跟他的世界一團糟有莫大的關係。楊二是不是藝術家呢,答案是否定的。他就說過:我不會寫詩,更沒有詩人的理想,我徒有虛幻的妄想。
對這件事情,他是這樣分析的:為什麼彆人不再說我有藝術家的氣質了呢,那是因為,我把頭發理了。由於經常不洗頭,而且很長,頭皮屑很多,後來長了虱子。這虱子一個一個在我頭上撒嬌,談情說愛,生兒育女,弄得我很尷尬。不知道該把自己擺在什麼樣的位置,對於它們把我的腦袋做它們溫睡的眠炕這件事情上,起初我很氣憤,就一不做二不休,理了一個大大的圓頭,很難看——詩人的智慧就這樣一點也沒有再留下。可是,這樣做也帶來了一個我所沒有預料到的後果:沒人再說我有藝術家的氣質了。雖然此時,我更希望彆人對我來這樣的讚美。通過這件事,我明白了頭發和藝術的偉大聯係。
這樣一件事還帶來了一個我沒有預料到的結果,我女朋友不高興了(原來我有女朋友啊,怪不得),我女朋友他哥就更不高興了。我未來的大舅子以為我是從監獄出來的慣犯,善於偷女孩子的心。這一點,我可以原諒,因為據我女朋友講,我大舅子是因為打架進了一次局子——那是一個任何人都不想去的地方。那裡,聽說有嚴刑拷打在等待著每一個進去的人,我沒進去過,所以對裡麵的情況一無所知。我女朋友她哥進去過一次,對裡麵可能是深惡痛絕,發誓這輩子在也不去那種地方。我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打聽他在裡麵受到了什麼樣的待遇,但我想,能這樣發誓的話,肯定好不到哪兒去。因為他頭發很短,所以他也特彆反感我把頭發剪掉,說這樣有些物傷其類。他是我女朋友的哥,也就是我未來的大舅子,我不能不尊重他的意見。我也很想給他解釋,我長虱子了,剃了乾淨,但我覺得這樣更說不出口。
後來,她哥(我大舅子)通過她告訴我,我們吹了。我問過她,不會是因為頭發的原因吧,她不置可否。當然,我知道有更深的原因,但我更傾向於承認,是因為頭發的原因,這樣理解起來就少了許多痛苦。
當然失去女朋友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但當時,我很快就過去了,沒發覺自己有多麼沮喪的心情。到了現在,我覺得我的世界一團糟以後,我又特彆懷念起她來,我一直有她的聯係方式,但就是不跟她聯係,這就是為什麼我的世界越來越糟的所在吧。
於是,我又蓄起了頭發,這次不長也不短,想應該不會有人批評我了吧。的確,也沒有人再來批評我了,但我感到了寂寞,這也在我的世界一團糟以後。是我自己在桌前走神,還是真的有這回事。我自己的世界一團糟,是自己想出來的嗎,或者說‘傻叉’這樣的字眼是出自我自己的心理。可以肯定的是,沒有人願意罵自己是‘傻叉’,除非他自己本身就是‘傻叉’,我否認我是‘傻叉’。但我覺得自己的世界一團糟以後,我又對自己的否認懷疑起來。到後來,我甚至對自己是不是楊二,都懷疑了起來。如果是楊二,為什麼楊二會有如此多的痛苦,為什麼他的世界會一團糟,如果不是楊二,那麼我是誰呢?我的痛苦又應該以那個軀克來作為載體。
本來,我不可能是楊二,我隻不過在寫楊二的故事,可不知怎的,寫著寫著,我就覺得自己是楊二了,我自己也就沒有了女朋友了,我自己就在想我以前的女朋友了,我自己的世界就一團糟了,其實這些都不對,我不是楊二,我為什麼會這樣想,除了我寫小說太投入外,沒有什麼更好的解釋了。
我寫楊二的故事,這些故事好像是在我身上發生過一樣。事實上並不是這樣的。我沒有女朋友,一直都沒有過,以後很長一段時間也不會有。在寫楊二的故事之前,我沒有感到一團糟,生活積極而健康。我這人有一個優點,就是生活再過艱難,總要積極去麵對。楊二可不這樣,楊二老是在感歎自己一團糟,但後來我發現我錯了,楊二同樣在艱辛的旅程中用自己的方法獲得慰籍。
事情就到了你預料的一樣的結果。那就是,我曾經留長發的時候,被人說我有藝術家的氣質;我剃光頭的時候,又有人說我是從監獄裡跑出來的。其實,那個時候,我既沒有藝術家的氣質,也不是從監獄裡出來的。而現在,我頭發不長也不短,並且,我學著寫了些難懂的詩歌,卻沒有人說我像藝術家了;當然,也沒有人說我是局子裡出來的人了。可現在的我到底是什麼了呢?
事情就是這樣的。
我突然就覺得我的世界一團糟了,而且,我也會寫詩了,我是不是詩人呢,這個問題,我不想在這裡做回答,我想把它交給時間,時間是個特彆好的意外的女人,我就這樣一個意外的女人,值得珍惜。到目前為止,我寫詩,寫這個沒有詩意的世界唯一的一首詩,我偏愛用生命寫成的詩歌。我樂觀地估計,在不久的將來,會有人叫楊二(也就是我)為詩人,在他的詩歌世界裡,有不同於一般世界的虛幻的意識。但到了那個時候,他的世界也同樣會糟糕著,沒法更改。
通常,我們都會有一些錯覺,就比如我,老會錯覺到自己一下子就成了富翁,擁有了數不清的財富,到那個時候我鐵定就不會覺得自己世界一團糟了。我是個詩人,我很清楚的知道,我的世界一團糟跟有沒有大量的財富之間沒有必然的聯係。我是個詩人,詩人的世界通常都是一團糟的,這說明,詩是帶來困惑和迷惘的因素,但我不知道如何製止。就好像,我明知道自己的世界一團糟,但卻相信自己沒有能力去改變這種狀況。我隻有繼續寫詩,繼續一團糟下去。但如果我有很多錢,我就不這樣做,我會買下世界上所有詩人下寫下的所有的詩,這樣也就不會有詩人覺得他的世界一團糟了。
如前所述,我寫詩的時候並不覺得自己的世界一團糟,那時寫的東西,健康,明快,富有活力,但沒人看,他們認為我沒有寫詩的執照,寫的東西就不能叫詩。眾所周知,作家協會之類的東西,是一個準政囘府性質的東西,要進入這樣的地方,要有豐富的閱曆,精深的專業知識(寫作)。正所謂行萬裡路,破萬卷書,到那時頭發,胡子都白了,才會有人像起你來。當然,到那時,你也許就會有了這樣一張執照了。當然,你也就能在人民的緬懷中安靜的死去了。人們也許會說:中國又少了一個偉大的作家,詩人。於是一陣忙活後,各種榮譽都成了陪葬的花圈,要照何用。當然,你也有彆的選擇可做, 你可以給作家協會某些人送去很多的人民幣,當然也可以是美圓;你還可以找到在某一層政囘府裡說話有影響的人,施加他的影響力,他會說:“某某同誌年輕有為,是黨的好苗子,我代表政囘府建議某某協會吸收,並加強鍛煉,以期為黨和人民做出更大的貢獻。”這樣,你就很輕鬆就進去了,當然這樣的情況下,你頭發也沒白,胡子也沒白。我隻有二十四歲,用他們的話說,我的生活才剛開頭,而且,我也沒有人民幣,更沒有美圓,也不認識任何囘在政囘府看大門的人。
於是,我的世界就這樣糟糕了起來。儘管,我的生活才剛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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