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開始想寫楊二的故事的時候和我已經寫了楊二的故事的時候是完全不同的兩種對待楊二的態度。當我越來越明白寫這個故事有多麼困難的時候,我就責怪楊二,為什麼要這樣活著呢,正常的活著不好嗎?乾嘛要跟自己過不去呢。但事實上,我對這樣的事情並沒有發言權,那是楊二的生活,跟我無關,我隻不過是把他的故事複述在這裡而已。這一切都是他自己的事情。
如前所述,我是一個詩人,詩人的作用是存在於這個世界,並被人罵——當彆人高興的時候拿你尋開心;當彆人不高興的時候拿你出氣。我在我的世界變得一團糟以後,寫了些內容和風格迥異,誰也看不懂——我自己也看不懂——的所謂詩歌。這不奇怪(我的世界一團糟),我在之前(也就是以我的世界是不是一團糟為分界),我看不懂我在之後寫的詩,在之後又看不懂之前寫的東西。我就這樣活在一片矛盾之中。我的世界不一團糟,那誰的世界才一團糟?於是,我也可以心安理得地接受這樣的現實了。我沒想到這點的時候,有一種儘乎喪失理智的衝動,我要麼去殺人,然後被專知製。要麼被彆人殺,然後彆人被專囘製。這樣的兩件事結果其實都一樣,在想到這樣的原因後我什麼想法都沒有了。我隻是想安安靜靜地活著,不想殺人,也不想被彆人殺,我再也想不起,我在什麼時間,什麼地點,什麼情況下,被彆人罵為‘傻叉’。不過我想我當時聽到這樣的罵聲肯定非常氣憤,可能要殺人。但最終結果是跟什麼都沒發生一樣。
‘傻叉’
看似簡單的兩個字,其間卻蘊涵著太多的內容,多得讓你不得不相信。我在此無意敘述,也不是我要表達的中心思想,所以對於蘊涵著什麼樣太多的內涵,讀者和我一樣,都可以去臆斷。一千個人也不在乎有一千種結果。我不能阻止你去把它想像成你喜歡想像的任何東西,你也不能阻止我不想告訴你我的感受,我有權不透露任何你想知道的細節。如果想要知道,除非太陽從昨天升起。
讓我回到我的世界一團糟之前吧,或許我能告訴你我所知道的一切。但現在彆打聽,我的世界一團糟,我無法告訴你任何有價值的細節,我所能告訴你的全是廢話,你不如不聽。
總之,我對‘傻叉’這兩個字有了很深入的了解,但這樣的理解沒法跟人交流,也沒法用語言或者文字來表達。人們也許要說我惺惺作態,但是我這樣被人罵了,除非你也被人這樣罵過,否則,你不可能有我一樣深的體會。我敢對我聰明而糊塗的頭腦起誓,我說了假話,我一輩子都這樣傻頭傻腦,一團糟。我要說的是,我夠誠心的。我以我真實的經曆講故事,其中有99%是真實的。但請允許我不告訴你那1%的虛構在什麼地方。
在我看來,或許,這個故事的主人公根本就不叫楊二,這一切都是我編的故事,我在寫小說,而楊二才是詩人。或者,楊二根本就沒有被彆人罵過,那是他對我撒了謊。或許,楊二的世界根本就不一團糟,他在尋我開心,應該是我的世界一團糟。不過我是在寫小說,不是報告,有些虛構是理所當然的了,如果都是真的,那我還寫什麼呢?我寫就有我的道理不是嗎!
我知道,我的理想是成為一名成功的作家,而這本書就是一個起點,我不能在最開始就砸了腳。而且,最為作家——先不管是不是真的是吧——我有最起碼的職業道德。至少,我不會用‘傻叉’這樣的惡劣的形容詞性名詞或者動詞去評價彆人。即使我心中認為某人是‘傻叉’,我也不會表達出來,我是小說家,小說家就應該要用具有小說家特質的語言和文字去表達心中的想法,這就是生活,這才叫做來源於生活。例如,楊二是詩人,他曾經就說過,詩人愛用反語,如果有誰聽到楊二說你是智慧與力量的化身,你不要高興,他其實是在說你頭腦簡單,四肢發達。那就是在用詩人的方式罵你是‘傻叉’呢。而對於我這個想冒充的小說家來說,也是這樣的。罵人可以罵得很藝術,不用帶臟字的呀。
楊二對自己就不用這樣了,他會很直接地說:我是‘傻叉’。他可以在無人的地方重複百遍,當然,不需要有彆人聽到,如果不小心被彆人偷聽了去,世界上就會流傳這樣的謠言:
“楊二瘋了,他自己罵自己是‘傻叉’”。
其實,我不是楊二,我也不是楊三,我是楊四。但是是什麼人叫什麼名字就真的那麼重要嗎。我是詩人,我肩負著用文字喚囘醒人們沉睡的心和跟命運做鬥爭的勇氣。不過,我很慚愧,麵對這個無法用語言來解釋的世界,我感到無能為力。我自己的世界都一團糟了,你還想我做什麼,做為詩人,我隻能以自己的故事做反麵教材了。從這點上也很能證明,我所說的都是多麼真實地發生過。
上麵提到過,那天夜裡風雨交加,世界上正不知道發生著多少故事,然而我這裡卻什麼故事都沒發生。我仍舊和以前一樣,仍然一團糟著,坐在僅有的小小的窗戶前麵,思考著我世界一團糟的問題。我手中有筆,我會發問。我偶爾也抬起頭,想努力地看看天空。但四周都是牆,窗戶對麵是房子,相隔一米多,看不到巴掌大一塊。但我仍可以想像此時的天空是不是早已經漆黑一團,沒有星星,沒有月亮,風和雨占據了整個世界。我當時在日記——我有寫日記的習慣,我才知道——中寫到:大地似乎也在顫抖,為承受如此淒涼的夜而偷偷哭泣,感歎命運的不公。淚水濕了我一腳麵,我為此而手舞足蹈。一場及時的雨和風,雨洗淨了我全部的憂傷,風吹走了我全部的陰霾。有時,我又沉默,陷入一種汪囘洋大海的無意識之中,這種沉默表現在惋惜自己沒有在大雨來臨之前把自己洗的衣服收進來的懊悔,那些衣服如果隨風而去,我明天就沒辦法出門了。在風雨中飄搖的可憐的小屋,此刻成了我唯一的依靠和對命運的寄托。我可以想見,那些衣服被風刮到不知道多麼遠的遠方去了,遠到去到一個遙遠的土著所在的小小的島嶼,讓我不知道如何囘在理想的狀態下加以挽留。眾所周知,所謂土著就是從來不穿衣服也不知道衣服為何物的人,他們隻用一塊或者幾塊樹皮,獸皮什麼的圍在羞處,或者他們根本就不知道什麼是羞。男人們成天在地裡跑,那東西也跟著成天晃蕩,這使我想起已故小說家王二先生的《黃金時代》中的一句話,不過我不在此引用了。不管是歐洲的,美洲的,非洲的,大洋州的土著們都有這樣一個顯著的特點。這就是我們這些現代文明的人之所以叫他們為土著的原因吧。可以想見,他們如果見到我的衣服,以為是從天而降的祥瑞,是祖先給他們的暗示,要麼豐衣足食,要麼多災多難。反正我的想像中隻能是這樣的兩種不一樣甚至截然相反的暗示。對於第一種,我想他們不穿衣服,所以應該不知道什麼叫‘豐衣’,所以不能成立。對於後一種,我更是不知道衣服從天而降和多災多難有什麼必然聯係。當然,當地土著們會怎麼想,我就不得而知了。也許,他們見到我的衣服,一下子知道了羞為何物,就知道了穿衣和吃飯一樣重要了。那樣的話就一下子把他們拉入到現代文明的社會了,那可能也是我沒有想像到的後果,不過這樣的後果看上去挺好的。也許,他們看到我的衣服,像看到怪物一樣恐怖——這衣服可能跟人的形體有相似的地方。在他們的意識裡,人是不會飛的,看到飛行著的人,這就是一種天降災囘禍。
我繼續寫到:那件衣服,他有腳啊。在我的夢中,它從土著的神龕上偷偷地跑了回來,跟我訴說被當作神物供奉著的感受。聽它的語氣,那樣的感受一點都不好,成天被煙熏,會得氣管炎的。我完全可以想像它當時的痛苦和急於想要回到我身上的心情,我愛這身衣服勝過愛我自己。所以,等第二天風和日麗後,我去取衣服,他們仍然完好地晾在繩子上,並沒有千裡的旅途勞頓。不過衣服在滴水。這就表示,昨天那場雨是下過的。這點上說明我的記憶沒有發生錯誤。可我漸漸有產生了懷疑,我昨天才洗的衣服,今天就不一定能乾,這樣看起來,衣服濕和是否下雨沒有必然的聯係。以理推論,我的世界一團糟,跟我是否聽到過‘傻叉’好像也沒有必然的聯係。下雨了,晾在外麵的衣服肯定會濕,但衣服濕並不就是下雨引起的,也許我剛洗,也許被彆人潑的。同理,聽到‘傻叉’,我的世界會變得一團糟,但我的世界一團糟並不一定就是因為我聽到了這兩個不俗的字。也許,我沒有工作,沒有收入,沒有女朋友,也許彆人不知道或者不承認我是詩人,等等都可能導致我的世界一團糟。我隻是明確地感覺到,在我聽到‘傻叉’以後,我感覺自己的世界一團糟的念頭更加的強烈起來。我甚至突然就感覺自己的世界比我想像的更糟糕了一些。因為在我的印象中,無論如何,彆人不會罵我是‘傻叉’。眾所周知,把諸如‘傻叉’之類的形容詞加到詩人頭上是不可想像的可恥的行為。但這個世界就是奇怪,你想像不到的事情就會發生在你的身邊。但當時我想,罵我的人並不知道我是一個詩人,以後更不會知道我是個詩人。他甚至也不會知道我會因他的這一罵而變得一團糟。我的意思是說,不管他是有心還是無意罵了我,我的世界一團糟跟他都沒有關係,唯一有關係的是罵我的這個詞語,也就是‘傻叉’。
我可以明確一點,在沒有聽到‘傻叉’之前,我的世界儘管充滿磨難,但還是有陽光的。不會做夢時,都想著外麵的衣服被雨淋濕。那個時候我會在做夢時,夢見我美麗的女朋友和大把的人民幣。但現在一切都過去了,我的世界變得一團糟了。在之前,我真的很難想像我的世界會變成如今這個模樣。
前麵說過,我列舉的一係列事情總是止乎於禮。凡是能說的我都儘量告訴大家,不能讓大家知道的,我就隻字不提。有損道德的事情我是從來不做的(我不知道為什麼這樣的我還能被彆人罵為‘傻叉’)。比如偷看人家女孩子換衣服啊,或者在大街上看到女孩子穿的越少越好,而且做些低低頭,抬抬腿的有吸引力的動作。在我的心裡我是個詩人,詩人們大多都是些道貌岸然的君子。這些道德之外的事情,非禮了。但我就奇怪了,既然這些都沒有做過,我又為何會被彆人罵為‘傻叉’呢。看來,我的記憶力是真的出了問題了——我的意思是說,說不定,這些事情我都是做過的。在我的世界一團糟以後,我發覺道德這個東西算個什麼呢,又不能當飯吃。要做一天的君子容易,但要做一生的君子,我看我不行。但是隻要你做了一天的君子,你就有做一輩子君子的義務。在一團糟的人眼裡,道德隻不過是廁所的角落裡常年衝不掉的屎橛子,又臭又硬。於是,我什麼都開始乾了,當然是在法律允許的範圍內的事情而已了,要不然我就不能在這裡寫小說了。
當然,我以前是個好青年。現在我成了一個落寞的人生過客,在通往孤獨的道路上孤獨地走著。以前,我奮發有為、有理想,現在我在憤怒,哀傷。以前是奮青,現在是憤青。一字之差,意義卻發生了質的改變。以後,我想我會變成糞青,成天隻知道生產大糞的青年。我不知道,我什麼時候成了憤青,我也不知道我什麼時候成糞青,或者在彆的人眼裡,這兩者一樣吧。但我不這樣想,這之間是有區彆的,至於是什麼區彆,我是個憤青,說出話來,有時候就像從嘴裡吐出屎來一樣難以讓人相信,所以不說也罷(其實是我自己都不知道什麼聯係而已,但小說允許虛構,也允許虛情假意,這裡就是虛情假意)。就像我這個人一樣,也有虛構的,但虛構並不等於虛假。
前麵說過,我是楊二,也是楊三,也是楊四。在這個故事裡,隻有楊大是個真實的人物,她之所以能確定是真實的,因為她是我姐,我可以把我自己寫的一團糟,我可以把我自己虛構,但我不能把我姐也寫得一團糟,更不能把我姐給虛構了。因為她是我姐,我是她弟,長幼有序,所以關於她的部分都是真實的。也就是說,她確有一個丈夫——也就是我姐夫,也確實有個女兒——也就是我的外甥女,她也確實住在附近,而我也確實經常到她那裡吃飯,我認為這理所當然。她是我姐,我不在她那裡吃,我去哪裡吃。我吃的心安理得,她也心安理得地讓我吃。我的世界一團糟了,基本上快要喪失生活自理能力了——如果還有一個人再對我喊‘傻叉’的話。我姐可不會這樣對我說,不管我姐如何看待我,如何對待我,‘傻叉’這樣的字眼永遠不能從她口裡罵出來評價我。
從這點上可以看出,我多麼需要一個人照顧,幸好有我姐。我以前的女朋友,也就是M,她的離去讓我倍感打擊。女人不是好東西,但我姐除外。
上次,我不知道從哪裡聽到了‘傻叉’這樣敏感的字眼,但我清楚的記得是有人指著我的鼻子罵了這樣的話。給了一個我詩人的心靈無法承受的重。當時,我拳頭都捏出汗了,但我沒有向那人揮過去,事後我後悔了(我經常性的後悔)。眾所周知,這個世界儘管沒有後悔藥賣,但許多事做出來都是可以後悔的,而且許多人明知道這樣做會後悔,但仍然要去做。所以我很想跑回去打那人一鼻子,可是我想不起那人是誰了,整個過程我都不記得了。我隻記得我成了‘傻叉’了,就這麼簡單。如果不是我的世界一團糟的話,我也不至於如此後悔沒打那人,現在來不及了。
每天晚上,我都坐在同一個地方,燈依然是那盞燈,桌子、凳子、人,都沒有發生改變。唯一有變化的是窗外的天氣和當時的心情。有時候陰天,有時侯晴天,有時候有雨,有時候有風, 有時侯快樂,有時候悲傷,有時候孤獨,有時候什麼都沒有。惟有我仍在思考我的世界一團糟的問題,想來想去,時間就這樣過去了。
我又會迎來一個嶄新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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