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雲密布,清風徐徐。風吹在她臉上,帶來一股生機,那是活下去的生機。冷萍夢理了理頭發,站起身,姿勢優雅地站在刑場上。黑雲中翻滾的閃電避開了她的身影,將刑台周圍的棋子擊得粉碎。那些百姓麵朝著刑台方向跪下。看起來,好像是羅漓正在接受眾人的仰望。
這是皇帝不能容忍的。他揮了揮手,說:“帶她回牢裡。”監斬官立即爬起來,衝過去,吩咐獄卒將冷萍夢收監。冷萍夢聞著空氣中濃濃的血腥味,忽然覺得頭暈腦眩,來不及多想,她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兩個獄卒將她送了回去。皇帝拂袖離去。發生在刑場上的事,很快被傳得沸沸揚揚,流言蜚語是不長腳的,任憑那些官員如何隱瞞此事,很快,青州百姓都知曉了這件怪事。
命不該絕。眾人一致認為,上天是在示警,不該死的人就不該死,即使是朝廷,也不能違抗天命。
這個說法傳到皇帝耳裡,皇帝自然是憂心忡忡。他一心要鏟除羅家餘孽,這種時候,情況似乎對他不利。
所以,皇室禦用的相士羅濱來到正清殿時,皇帝直接給他下命令,說,務必要扭轉百姓的想法,讓他們認為,羅漓死有餘辜。
未料,羅濱猛地跪倒在地,身為禦用相士,他身份特殊,本來是不用行拜禮的。可是,他這一跪,實在是鄭重嚴肅,唬得皇帝心中起了疑心。
“先生為何下跪,可是朕有了怠慢先生之處?”皇帝急忙上前扶起羅濱。此人是先皇留下來的智囊,通曉命理之術,性情淡薄,對東郡皇室一直很忠心。
“皇上,此事我不得不提。”
“請講。”
“前些時候,我夜觀天象,發現天璣居七星之首,光芒大盛,我掐指一算,竟然發現一個了不得的事。”
“天璣星主宰陰禍。先生,這可是災難之兆?”
“皇上所言極是。我用命盤算了一卦,此人乃是災禍之星,天降異兆,注定會在世間引起紛爭。而這人的生辰八字與馨妃一模一樣。所以,馨妃殺不得。”
“既然是災禍之星,為何殺不得?”皇帝有些氣悶。
“正因為天璣現世,禍星降臨,我們才乾涉不了天命哪!她自有她的去路。即便是皇上你,也不能……”羅濱摸著胡子,歎了口氣。
皇帝冷靜下來,問:“依先生之言,我們沒有製約她的法子了?”
羅濱自然是看出了皇帝的用意,他想了想,說:“皇上,此人留不得,但是,無須你動手。我們自然會讓她失去活下去的機會。”
“先生有何妙計?”皇帝心中一喜,急忙拉住這個相士的手。
羅濱拱手恭敬地笑道:“辦法很簡單。”
陰暗的地牢裡。冷萍夢悶頭睡了一覺。牢房裡的看守依舊很嚴,但,那個獄卒還是給她送來了香噴噴的饅頭和乾淨的水。她忽然很好奇,到底是誰在暗中幫助她?
那人一定非富即貴。因為沒有足夠的勢力,怎麼可能收買刑部地牢裡的獄卒?
冷萍夢頗為自戀地想到,莫不是一個暗戀自己的男人想暗中解救她吧?她端了一碗水,以水為鏡,照了照自己的尊容。
這一照,將她嚇了一跳。她來到異世時,羅漓正好被下了大牢。所以,她一直沒有機會看一看羅漓的長相,先前,忙著適應這具身體,竟然也沒顧得上這點。現在,有了清水為鏡,外麵的過道裡亮著燈火,在昏暗的燈光下,她看到了羅漓的長相。
竟然和自己一模一樣,不,是差不多一模一樣。有那麼一些小小的區彆,但絲毫不影響她們的相同之處。黑曜石般的眸子,挺翹的鼻子,性感的紅唇,飽滿的額頭,長得好像!
可,氣質不同。
羅漓是大家閨秀,溫婉如水,乾淨美好得如同濁世之蓮。
而冷萍夢,冷豔獨立,有一種玫瑰般的燦爛氣息。彷佛生命中所有的氣力,都用來燃燒她的孤傲,彷佛內心深處亮著一柄利劍,用來斬斷那些糾葛的情思。她是大方利落的。她在水鏡裡依稀看到那個世界裡的自己。
是啊,她絲毫未變。隻是,那個蠢皇帝沒有發現羅漓的變化罷了。
她得意地笑了笑,仰頭將清水一飲而儘。羅漓,隻要我們能活下去,我就會幫你反抗到底。
可是,一道聖旨當夜送來,打斷了她的幻想。
走出那間發著黴味的牢房,她聽到隔壁牢房裡的老婆子笑嘻嘻地說:“小漓,你的機會來了。”
什麼機會?
等她到了大牢門外,看到皇帝、麗妃、丞相等人的身影,才發覺事情不妙。這樣的陣仗,一定是風雨來臨的預兆。
一個獄卒踢了踢冷萍夢,她被迫跪倒在地。這時,皇帝的親衛拿出一卷聖旨,高聲宣讀起來。聖旨的意思很簡單,但,對於冷萍夢來說,卻無異於晴天霹靂。準確地說,對羅漓來說,是一種極大的侮辱。
皇帝麵無表情地望著她,說:“罪婦,今日朕格外開恩,賜你一命。還不謝恩?”
羅漓似乎還在沉睡,但心中疼痛不已,冷萍夢感覺到她的絕望。
剔除羅姓,永世為丐。公告天下,不僅是東郡國,其他的三國,也不得接納羅漓為平民。她注定了,隻能以乞討為生。身份,永遠是低賤的乞丐。
冷萍夢咬著牙,以額頭抵地,認真地回答:“謝皇上龍恩。”
那些臣子鄙夷地看著她,沒想到前任丞相之女竟然這般沒骨氣。依照士可殺不可辱的規矩,她早該撞牆了。可是,她沒有。她似乎太平靜了。
“那就好,明日,便放你出牢。”說著,皇上轉身走了。
出牢?那不就是自由了麼?冷萍夢心中一喜,完全忘了自己將成為乞丐的事實。
皇帝一走,那些跟班也走了。隻剩下麗妃捏著帕子站在原地。麗妃陰測測地說:“這種侮辱你竟然可以忍受?羅漓,我是你的話,早就自儘了。”
“抱歉,讓你費心了。你這麼關心我的死活,不如捐助點錢給我,如何?我現在身無分文,正需要彆人的施舍。”冷萍夢淡然地回道。
麗妃被說得噎住,一時沒了反應。
冷萍夢打了個哈欠,轉身跟著獄卒走了。麗妃看著她筆挺的背影,眼中閃過一絲疑惑,這個羅漓怎麼越來越有精神了,麵色全然不似前段時候那麼蒼白枯槁。到底是怎麼回事?
“小漓,你要離開此地了?”老婆子敲著牆壁問她。
“嗯。明天就走。”冷萍夢坐在牆邊,平靜地回道。
“你不怕這是個陰謀?狗皇帝精明著呢,豈能無緣無故放你離開?”
“前輩,我不怕他。”
“好,有骨氣,能屈能伸。小漓啊,你一定可以為你爹娘報仇的。”
冷萍夢正要說些什麼,腦海中卻突然浮出羅漓的意識,羅漓搶先回道:“前輩,我心已死。”
“傻孩子,剛剛我還以為你想通了呢,怎麼這麼快就變卦了啊?”
羅漓說:“道法自然,順心而為,我信奉道法,我不想違背自己的心意。隻要能和爹娘重聚,其他的,我不想摻和。”
隔壁的老婆子捶著牆壁哀歎道:“傻孩子啊,真是傻!”
夜深人靜,牢房裡的油燈發出嗶嗶剝剝的聲響。獄卒打著哈欠巡夜。剛剛處完刑罰,重犯牢房裡少了十幾個人,陰森森的地牢裡,靜得有些可怕。
但是,冷萍夢不信神佛,自然也不信鬼怪。
“你真的決定了?”冷萍夢抑製住內心的悲傷,認真地問羅漓。
“嗯,我把我交給你,冷姑娘,你會活得好好的。”
“哈,不可能。從明天起,我就是乞丐了。你認為乞丐能活得很好?”冷萍夢試探地問道。
“對不起,是我連累你了。”羅漓心神有些恍惚。
“彆說對不起。狡兔死,走狗烹,飛鳥儘,良弓藏。這個道理你懂麼?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這個道理你懂麼?”
“冷姑娘……”
“你活該,你懂麼?一開始,你就不能姑息那個男人為所欲為,一開始,你就要為自己尋找退路。當然,最重要的是,你不能對男人抱有期望。他們心係江山社稷,怎麼可能將兒女私情放在第一位?你的賭注押錯了,或者說,你高估了自己的魅力。羅漓,我為你可惜,你識人不清,錯將豺狼當成好人。你看看,他將你貶為乞丐,永世為丐,這種侮辱,若不是我替你承擔下來,你能忍受麼?”
冷萍夢的一番話,讓羅漓徹底清醒了。原先埋在心底的那些衝動,想要原諒他、想要靜靜地離開他獨自生活的願望,就像一場了無痕跡的春夢。羅漓忽然醒悟了。
一整夜,冷萍夢和羅漓談了一整夜的心。最終,羅漓倦怠了,她說,她要離開。
“你如何離開?我還想苟活呢。”
“你會明白的。”
羅漓真的離開了,離開了這具身體的意識。與其說是離開,不如說是沉睡。她倦了,乏了,也害怕,也失望。的確,她無法忍受自己變成一個人人唾棄的乞丐。但,最重要的是,她對那個男人不再抱有任何幻想。
冷萍夢終於得到了這具身體的主宰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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