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鈴抬頭看著他,眼波流轉,無限柔情地說道:“雒大哥,隻要你願意,我會一生陪著你,不過,以後再也不許你像剛才一樣冒險了,你可答應?”
雒中河雒平生第一次聽到一位美麗女子如此真心實意對自己以身相許,當下激動不已,張開雙臂將長孫鈴緊緊抱住,並且發誓日後定然不拿性命開玩笑了。
長孫鈴聽他這般發誓的口吻,心下大喜,甜美一笑,將臉埋在了對方胸懷裡。
斌兒哪裡懂得大人乾什麼,他見爹爹和娘親抱在一起,還以為他們是在玩耍,便自個兒摘了一朵野花玩的不亦樂乎,不時發出咯咯笑聲。笑聲傳過來,雒中河和長孫鈴回過頭看著那小小的身影,見他將手中的花瓣吹了半天沒吹下來,急的小臉蛋通紅,逗得兩個大人捧腹大笑,上前將他抱了起來,你親一下我親一下,疼愛有加。
轉瞬十多年過去了,恍惚間如同一場夢。此時夜半時分,雒中河看著兒子已然高大的身影,慨歎一聲,自言自語道:“斌兒出身不凡,恐怕日後要有一番大作為,隻希望他一生能夠平平安安的,不出意外就好。”
長孫鈴突然從床上爬起身,抱住雒中河幽幽道:“我們一家人這般分多聚少總不是辦法,雖說斌兒一個人照顧自己成長比較快,但是我們撇下他,整天過著刀口上舔血的日子也不好,要不,咱兩還是洗手不乾了吧?”
雒中河聽妻子這般一說,默然不語,靜靜看著幽暗深邃的窗外,陷入了沉思,良久之後道:“長孫大人死於非命,武後至今專權跋扈,擾亂天下蒼生,我不得不管,行俠仗義,更是我多年以來的夙怨。”
“咱們一家三口過的其樂融融,不管他外邊了好吧。”
“不行啊,鈴兒,要不你留下來陪斌兒如何?。”雒中河說的情真意切,語氣溫婉。長孫鈴心中砰然一動,見丈夫如此果決,細細回憶這些年來,為了幫助丈夫,她勤加修煉,也有了一身好功夫,陪著他上山下海,天南地北的奔跑,所過之處,也不知道對付了多少壞人,打死了多少邪祟,每一次救死扶傷都會上她有一種發自內心的快樂。隻不過今夜突然為了兒子,心誌搖動,但現在被丈夫所感,便再無二話,於是道:“你去哪我就去哪,我怎麼可以和你分開?”
雒中河凝視著自己心愛的妻子,良久之後點了點頭,道:“既然如此,明日便動身前往長安,我覺得此事定和朝廷有關。”
長孫鈴點點頭,若有所思,“武後跋扈,可是,要殺她談何容易。”
“此事還需慢慢計較,不可操之過急,咱們先走,路上說。”雒中河擺了擺手,看向床上熟睡的兒子雒斌。
他二人熄滅了油燈,帶著包裹跳出窗子,帶著惜彆的心情離開了房屋,一閃身,沒入了無邊的黑暗裡。
油燈熄滅之後,天地間一片黑暗,就連雒斌的夢裡頭都是黑暗一團。
夜色沉沉,殘月西垂,萬籟寂寥,黑影幢幢……
“噗通——噗通——”心跳聲一聲緊似一聲。
雒斌獨自一人行走在荒野之上,不辨路徑,搖搖擺擺,精神恍惚。
等他突然間從恍惚中清醒過來,發現自己竟然身處懸崖邊上,再往前一小步那便會直接掉將下去,投入深不見底的石潭之中。
此譚名曰:響石潭,傳說很久以前有一位將軍被敵兵追趕至此,前無去路,後有追兵,自知死期不遠,遂仰天長嘯,朝著眾敵兵喊喝道:“如果我死後九泉有知,定當身為龍,報此血仇!”喊罷大笑著跳下懸崖。眾敵兵紛紛下馬來到懸崖邊查看,突然從潭水中越出一條黑色巨龍,衝天而起,張開血盆巨口,將那些敵兵悉數吞入腹中。從此之後,響石潭下暗藏黑龍出沒的傳說便此產生,直到今日。
雒斌經冷風一吹,不禁凜然,又唯恐譚下黑龍跳上來吃他,嚇得慌忙往後退卻。腳下剛動彈了一絲,卻被什麼東西絆住,隨後一個陰森恐怖的聲音在耳後低低的道:“你不還我東西還想走?”接著有兩隻冰涼濕冷的大手將他雙臂抓住,直接朝懸崖丟了下去。石潭中的毒龍似有感應,驟然衝出水麵,血口張開,等待著雒斌小小身體的降落……
雒斌驚得長呼一聲救命,翻身坐起,渾身冷汗直冒,手腳無比冰涼,卻原來是南柯一夢。他坐在床上呼呼喘氣,心說好可怕的夢,為什麼老是纏著他不放。自從他記事起,這個夢便每隔一兩個月出現一次,每一次他都極力想轉過身軀看看身後說話之人到底是誰,可是對方緊緊抓著自己,任憑他怎麼用力也是無濟於事,而且話一說完便即十分狂暴的將他丟入懸崖下頭,緊跟著夢便醒轉了,當真匪夷所思。
長長歎了口氣,使勁一甩腦袋,夢裡的事情頃刻便被甩得一乾二淨,他抬頭望向窗外,明亮溫暖的光線正好刺入眼中,照的他眼前一花,急忙躲閃開來,心情卻是大為歡暢,跳下床看到靠牆的桌子上留著一封書信。
見此書信他立時有些泄氣,撅著嘴嘟囔道:“剛回來沒幾天又走了,真沒勁!”自不必說,這封書信便是雒中河與長孫鈴早間離開時留下的,雒斌隨意的打開來一看,信紙上字跡娟秀工整,正是母親的筆跡:
孩子,我和你爹出去辦點事,辦完就回來,這段時間你可要好好練功,不許偷懶!到時候回來劉嬸說你偷懶,哼哼,老娘可要讓你吃不了兜著走!另外好好照顧自己,劉嬸年紀大了,你多幫幫她。
“不在家還管的我這麼嚴!”雒斌大為不樂,低聲埋怨道:“劉嬸根本不需要我照顧,我不被她教訓就燒高香了……”
“你說什麼?”一個陰森恐怖的聲音突然在耳後響起,雒斌心裡咯噔一跳,頓感脊背上一道冷風吹過,涼颼颼的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隨即便又聽那個恐怖聲音不緊不慢的道:“醪糟銀耳湯,就著餅子給我吃乾淨了,一點彆剩。”隨即腳步輕響,身後那人似乎離開了。
“老妖婆,陰魂不散!”雒斌沒好氣的瞥了眼桌上有一小托盤,盤中一隻小小白玉碗,碗中一副銀匙,碗邊上斜靠著一塊精致白吉餅。看了一眼,便眼饞起來,要知道醪糟銀耳湯可是他的最愛。在他心理來說,家裡吃穿用度還算富裕,而且這新來家裡的劉嬸,雖然人大概老年癡呆,老愛一個人發神經,但是做的這些吃食可當真不錯,這碗銀耳湯還沒上口,飄然而來的清香已然叫他欲罷不能了,於是伸手上前便要端起來。
“你剛才說什麼?”那個陰魂不散的嘶啞聲音再次在身後不緊不慢的問了一句,雒斌心裡頭沒來由一緊,猛回頭看見劉嬸耷拉著眼皮,臉上皺著一瞬間似乎比昨天多了十幾倍,整個看上去就像曬乾發皺的蘋果,就那般死氣沉沉的盯視著他良久,直到他陪以熱情似火的笑容,尷尬的賠了許多好話,才收回僵屍一般的兩麵,回身道了句:“你爹娘叫你好生上山砍柴,砍了自己賣錢花,給我要錢,半分沒有。”
雒斌昨天還琢磨著給她要點零錢花花,畢竟這幾日柴貨生意不景氣,老被陳小三搶了先機,故此,口袋吃緊,本來還答應阿牛給他廟會上買糖葫蘆此刻看來也要泡湯了。
他越想越不爽,自知父母在外乾的大買賣,家裡其實並不差錢,然而,家裡住的卻是貧苦人家的茅草屋子,一年四季自己也就那麼幾件破衣服,給外人的感覺就是一個字:窮!可是,誰知道家裡吃飯用的可都是銀湯匙,白玉碗,哪一件便宜處理也不值個幾十兩銀子?可是,這些東西隻準用不準賣,連說出去都不需。
“趕緊吃完我好收拾,不需告訴外人家裡有錢,更不需拿出去賣!”劉嬸看出來他的心思,十分適時的警告道,同時身形一閃,沒了影子。
“老妖婆,神出鬼沒的整日不知道乾什麼!”雒斌的這句話其實並非造謠,自打她來到家裡照顧自己,每日早晚還能見到人,其他時間也不知道跑什麼地方去了,偶爾露麵一次當真能把人嚇死,還好自己也不大喜歡呆在家裡,整日在外東跑西竄,玩的不亦樂乎。
雒斌突然想起鎮子裡開私塾的辛夫子今日要給孩子們講《搜神記》裡的故事,立時心血來潮,急急忙忙端起醪糟銀耳湯一飲而儘,拿了白吉餅往外跑去,臨出門還不忘朝屋裡喊一句:“老妖婆,我出去鍛煉了。”說完便即飛步而去,生恐劉嬸從背後追上來,畢竟她身法詭異迅速,自己根本就不是對手,萬一被抓了可要挨打了。
他一路小跑來到鎮子裡碧水橋邊的小巷口,迎麵便見一塊“碧水書館”高高懸掛在一座門第上頭,黑漆的大門開了一扇,一對秀氣玲瓏的燈籠懸掛兩側,隨風飄轉,整個看去,倒也顯得文雅彆致。
雒斌側身躡足躲了進去,入門來便是一處門房,繞過門房有一處鏤花牆壁圍著一處彆致院落,頂上綠藤掩映,此刻春意萌發,頗顯生氣勃然。藤下的院落桌椅板凳羅列,滿滿當當坐著上百號學童,咿咿呀呀的跟隨上頭一位白發老者念誦《詩經》中的《秦風·無衣》篇,完了之後又念誦了一遍《論語》三則,隨即便將書本合上,從坐榻旁緩緩拿起一本古舊發黃的書本,對眾童子道:“今天我給大家講一篇結草的故事,你們可願意聽?”
眾童子每日朗讀《詩經》、《論語》一類儒家經典,枯燥無味,早已厭倦不堪忍受,此時此刻,先生彆開生麵講故事,自然樂的聽講,紛紛從昏昏欲睡的狀態中精神了起來,鴉雀無聲的瞅著先生。
雒斌情緒有些波動,側斜著身子偷窺那白發老者,正是辛夫子,見他背對著這邊,不經意往前挪了一步,將身子歪在藤蔓叢裡,耳朵貼在鏤空處細細聆聽。
隻見這位白發老者緩緩將《搜神記》打開,忽然感覺身後響動,扭轉過頭來朝鏤花牆瞥了一眼,見並無異狀,便即看了眼下邊眾學童,聲音洪亮講道:“傳說在漢朝的時候,有一個人叫楊寶,在他九歲的時候路過華陰山北邊,見一黃雀和貓頭鷹搏鬥,最後不敵掉到了樹下,被螻蟻困住。楊寶看見了就非常憐憫,於是將黃雀撿起來放置到自己的巾箱中,並用黃花來喂養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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