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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到我父母的住處,這個地方快拆遷了,告知書早就下來了,房屋的麵積早已測量過了,隻是賠償的問題還沒有最後落實,至今房子還在那裡,住在這裡的人沒有搬走,但院牆外每隔一段,都有一個大大的“拆”字。

一年裡,我總會來這裡幾次,過年的時候,清明的時候高興的時候,寂寞的時候,我都會到這裡來看看他們,高興的事情和他們一起分享,和他們聊聊小時候的事情驅趕寂寞。

爸爸媽媽的遺像就放在客廳裡,一進門,就能看到他們的笑容:我們的乖女兒又來了。

我輕輕地擦拭著照片上的浮灰,看著媽媽慈祥的笑容,我的眼淚禁不住地流了下來,我跪在他們麵前,嚎啕大哭起來,我知道,在天國的他們看到我這樣,肯定會傷心的,但我也知道,我一個人憋著他們會更傷心,這個時候,我是多麼的需要他們啊,為什麼把我這樣一個無能的女兒留在這個險惡的世界上啊,為什麼,沒有看透王天鑠,沒有阻止我嫁給他?

我就這樣無理取鬨地想,也這樣毫無顧忌地說,爸爸也許會說我還耍孩子脾氣,但媽媽一定想把我摟在懷裡,輕輕地拍打我的背:“沒事的,孩子,沒事的。”

我把房間打掃了一下,我決定臨時住在這裡。當我躺在父母的床上,禁不住再次哭了起來,我童年的點點滴滴,都一一在我的眼前浮現,父親很少說話,但他常常會帶給我驚喜——或者兔娃娃,或者糖葫蘆,或者一件漂亮的裙子--------父親給我買東西,從來都不事先告訴我,所以,無論他買什麼,我都高興,反而是母親,常帶著我買東西,我們總是挑來挑去,意見不和,發生爭執,甚至是鬨的悶悶不樂,特彆是大一點,母親特彆不喜歡帶著我給我買東西,她說,那叫一個累。現在,母親一定也很後悔吧?

電話響了,是唐駿。我看到五個未接來電。他的聲音很急切:“你在哪兒?”

“你不是要明天才回來嗎?”我儘量讓自己的聲音平靜一些,“我在爸爸媽媽的老宅。”我聽到電話那頭輕輕地鬆了口氣。。

“我去接你。告訴我在哪兒?”

“不用了,今天,我想自己和父母待著。”我是得好好想想,如何處理我和王天鑠的事情。

“你沒事吧?有事情一定要告訴我,是不是王天鑠又找你啦?”

“沒有。我隻是想回來看看,這邊的房子馬上要拆了。”

唐駿不在堅持。我想到外麵走走,出來發現已經是傍晚,整個小區顯得破舊不堪,這是這個城市最早的小區之一。因為已經下了拆遷通知,現在連物業也沒有。小區裡垃圾滿地都是,綠化帶也是殘缺不全。對著大門的景觀水池已經沒有了水。見到幾個老人,在草地上散步,很少見到年輕人或者是孩子,看來,離拆遷的日子不遠了。

“是郭蓉吧?”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叫住了我,到了跟前,他說:“真的是你,不認識我了?”

我一時想不起來,但肯定在哪裡見過。

“你小的時候叫我唐叔叔的,住在一個單元,我住六樓。”

我想起來了,他和我爸爸原來是同事,我們住在同一個單元。

“您還在這住?”

“不住。”他笑著說,“我現在和我兒子住一起,我兒子,我們都叫他狗兒的,記得吧?”

我也笑了,因為叫他狗兒,我們小區裡的孩子沒少和他打架。

“你也是回來簽協議的吧?”

“簽協議?我真不知道,已經到這一步了?”

“唉,”他很無奈地說,“我們這些老住戶沒少做工作,我們淨市政府就去了不下十次,我們不想要錢,我們就想要房子,為了這,頭發都跑白了,給錢有什麼用,按今年的房價賠你,明年,你就買不到同樣的房子了,——你沒有找過他們?”

“沒有,簽協議都沒有人通知我。”

“遇到我真是巧了。我告訴你,誰先簽誰吃虧。”他壓低了聲音,現在簽,你隻要堅持要房,他們會答應你的。這樣,你和我一起去,免得他們要你跑來跑去的。”

“可是我沒有證件。”

“現在要什麼證件,原來登記的時候什麼信息都有,身份證帶了就行。”

身份證倒是帶了,於是我跟著唐叔叔去了在小區拆遷辦,裡麵倆個工作人員正在聊天,見了唐叔叔,他們熱情地打著招呼。

“下決心了吧?”其中那個稍矮一點的人說。

“胳膊擰不過大腿,想多出幾平你們死活不同意,我現在老了,就指這房子呢,錢一到手就沒了。”

“你老就會哭窮。現在給房子就不錯了,昨天,原來處理好的住戶,又來鬨了,你彆得了便宜賣乖又賣乖。”

“這是我侄女,住我樓下,我讓他跟我一塊來簽,她的條件和我一樣。”

另一個工作人員說:“你叔叔真是難纏啊。行,給你們辦了吧。我耳根可以清靜一段時間了。”他翻著材料,看了看,問我,“你還要二樓嗎?”

“當然。”唐叔叔說,“不要告訴我沒有,是你小子又開後門了吧?二樓沒有了?”

“我哪有那個權利,越界的也是因為打了招呼,我們小辦事員,也就是蓋蓋章而已。”

事情辦的很順利,我都沒想到,到了這裡,會有這樣的巧遇。

那天晚上,我躺在父母的床上,回想起過去的點點滴滴,很奇怪,我過去,一直在回憶的大門外,進不去,也不想進去,而今天,記憶的大門向我敞開,讓我在童年的幸福裡任意徜徉,那一夜,我睡得出奇的安穩。

我知道,是爸爸媽媽讓我如此安心,也讓我更好地去認識我自己。

我和王天鑠在民政局辦好了離婚手續,現在離婚變得很簡單,辦事人員例行公事地勸解以一番,但印章馬上就蓋了下來,隨著那印章的聲音,我的心也落地似的安穩。

王天鑠問我去哪兒,要開車送我,我不想讓他送。從今以後,我不想和這個男人有任何的瓜葛。

告訴柳眉吧,得找人慶祝一下,這麼長時間,她約了我幾次,都被我拒絕了。

“我離婚了,出來慶祝一下吧。”我直截了當地告訴她,免得她來的時候,要彙報這麼多天以來發生的事情。

“不會吧,這麼快?”

“你想我被王天鑠拖死?來不來隨便你,從今天起,我單身了。”

我和她約了一家叫米蘭咖啡館的。

“你們協議離婚的?你真的放過王天鑠那個小子?”

發生這麼多事,我一字沒有告訴她。她的嘴巴不嚴,這倒不是說她是長舌婦,隻是,她是個直性子,口沒遮攔的,而且,我和王天鑠的事情,現在我都懶得想了,何必再增加她的氣憤呢?

“好說好散吧,我也折騰累了,我現在輕鬆多了。”

她看了我一會,說:“是比以前精神了。——王天鑠是不是淨身出戶的,他沒有要求和你分財產吧。”

“沒有。他要帶走的東西事先都帶走了,走的隻有他一個人。”

“現在的房子他也沒有要?你父母的房子呢?”

“馬上要拆了,合同已經簽好了,賠一套和原來一樣大的房子。”

“是嗎?你就有兩套房子了,也算是房姐了。”

“瞎說什麼呢!那本來就是我的財產,和王天鑠無關的。”

“這還算他有良心。”柳眉輕鬆了許多,“在這個問題上你是不能含糊的,我還害怕你心軟,會分給他什麼。你得為你以後考慮,沒有孩子,生活會很辛苦的。”

“我心情好著呢,你不要把我講的很淒慘。”

“這樣也好。——他會不會把那個女人和孩子接到這裡?對了,你知不知道,王天鑠在彆的地方有沒有房產?”

這個問題我事先想過了。無論有沒有,我都不想問了。我現在已經相信,他要達到的目的,就會達到的。

看我沒有做聲,柳眉說:“你呀,就是這樣,一副與自己無關的樣子。存款有什麼用,菜價還一天一個樣呢,還是房子值錢。”

“我想去快樂老家,去不去?”

她看著我的臉,無奈地說:“好好好,去去去。”

我們要了一打啤酒,這樣的天氣,啤酒是最爽的了。就我們兩個人來K歌也不是第一次,我們中有一個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會約對方來,不允許有第三個人。

柳眉選了幾首歌,她最喜歡周筆暢的《瀏陽河》了,我說她裝嫩,但是她說,這首歌真是讓她心情許許多多童年的往事,就好像真的看到出遠門的時候,媽媽佇立門口,目送她的樣子。甚至,有時候,她會唱的淚流滿麵,看來,每個人的心裡都有一個心結,解開它需要時間也需要契機。

我最喜歡辛曉琪的《領悟》,以前我沒有失戀的經曆,但我也能把這首歌唱的撕心裂肺。但今天,我是不會唱這樣悲傷的歌的,我唱那英的《山不轉水轉》,鏗鏘有力的旋律,昂揚奮進的歌詞,在KTV的那一刻,讓我摔甩甩頭,把所有的不快都甩的一乾二淨。

我又選了一首許藝娜的《想要愛》:“愛有什麼借口 ,為了你 ,我耗儘所有的溫柔 。痛不需要理由 ,失去你, 天知道要考驗多久 ?一無所有 ,又怕什麼 ,我還有自由 。”我的心也隨著自己的聲音,飄向藍天大海。

“我想要愛 ,就去愛 ,淚水不乾 ,不痛快 !我想要愛 ,真的愛 ,沒有糾纏 ,才精彩 。天亮了 ,雲開了,我想要愛, 就要愛 。歌想唱到很久 ,想抱住, 每一張熱情的麵孔 。夢不會有儘頭 ,就算, 懷疑我像一場焰火 ,人情冷暖 ,又算什麼 ,我還有追求!”

唱的自己淚流滿麵,嗓子在歇斯底裡地撕扯,心也被撕扯開來,淋淋的鮮血肆意流淌,原本在我看來平平淡淡的一首歌,在今天,我卻感動的一塌糊塗。一打啤酒,我喝了八瓶,柳眉看著我唱,看著我流淚,看著我自己把自己灌醉,她什麼也沒有說,也沒有阻止我的瘋狂,任由我肆無忌憚地宣泄,陪我一起掉眼淚。後來還唱了什麼,我就不知道了。

醒來的時候,我發現自己睡在唐駿的彆墅裡,看看床頭的鐘,已經十點多了,昨天晚上怎麼回來的我真的一點印象也沒有。

唐駿進來了,微笑著看著我:“都說你能喝, 我看你的酒量也不咋地,才幾天,就醉了兩次了。”

“柳眉沒喝多吧?”我發現我的頭好重,腦門還在脹痛。

“沒有。她沒你那麼糊塗,離婚這麼大的事情,也沒和我說一聲。”唐駿責怪道。

我沒有說話。

“心裡不好過,也不能拿自己的身體殺氣,怎麼樣,還好吧?”他靠過來,理了理我的頭發。我靠在他的肩頭:“我沒有喝醉,我喝啤酒從來都是撐著的,沒有醉過,是我太累了。”

“好了,快上廁所吧。”他拍拍我的頭。

對這鏡子中的自己,眼泡浮腫,皮膚黯淡無光,我怎麼會變成這樣,在唐駿麵前,我竟會這樣的如此狼狽!

我不想讓他看到我這個樣子,但是,他看到了,讓我感到很羞愧,也就是看著鏡子中自己的時候,我決定不把離婚的真像告訴他。

“我要到北京去幾天,你要不要去散散心?”吃飯的時候,唐駿問我。

其實我很想出去的,換一種空氣對我來說也許更好,但我知道,我不能和他一起去,我不想這麼早就介入到他的生活圈。

“你有公事,我就不去了。”

他想了一下,說:“要不你和柳眉去黃山吧,你們兩自己去不太安全,要不跟旅行社一起去吧。”

“你忙你的去。大熱天的,哪兒都不想去。臉都曬黑了。”

他笑了:“也行,我這次去大概得一星期,你沒事的時候,幫我把後麵的花園整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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