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菱紅著眼睛上前,被元芮推開。
她看了地上頹然的惠妃一眼,冷聲命令道,“惠妃惑亂後宮,謀害中宮之主,賜毒酒!”
事關重大,無人敢動。
紫菱悄悄抬眼,看著自己的主子站在一堆跪地的奴才中間,背脊挺直,鳳眸含怒,頓時覺得心疼,心疼不已,遂高聲回道,“奴婢這就去!”
元芮站在惠妃麵前,麵無表情地看著她,腦海中浮現的,是母後躺在鳳床上,身體破敗不堪,原本高高隆起的腹部隻剩下一個猙獰的口子。
元芮知道,這是母後的意願,她的弟弟,就是從那裡麵取出來的。
可是她不甘!
母後枉死,她又怎能看著罪魁禍首卻無動於衷?
哪怕惹得父皇厭棄,失去丞相府這座靠山,她也定要惠妃給母後陪葬!
紫菱端著酒,從宮人中穿行而過,躬身喚道,“殿下。”
“你自己來?還是我動手?”元芮冷冷地問道。
惠妃淒然一笑,拿過酒杯,歎了口氣,“弘兒……我死之後,把他送到丞相府養著……行嗎?”
“他是我弟弟。”
“後宮之中,已經沒有他的容身之處了,”惠妃跪在地上,緊緊抓著她的下擺哀求,“我求你,把他送走,好不好?”
元芮不語,惠妃哭得愈發慘痛,“姨母求你,求求你了……”
額頭一下又一下地撞在地上,“砰砰”的聲音如同她的心跳一般,元芮耳旁仿佛響起元弘在她耳邊撒嬌的聲音,“長姐,長姐……”
她閉上眼,不再去想,口中卻還是不由自主道,“那就要看丞相敢不敢收他了。”
惠妃嘴角彎起,露出意味深長的笑,望著那張沾滿血汙的鳳床,一飲而儘。
莫竹萱,我和你比了一輩子,最終卻還是敗在了你女兒的手上。不過沒關係,弘兒還在,他定會為我報仇雪恨!
我未完成的心願,他會幫我完成!
我未坐上的那把椅子,他會替我坐上!
惠妃躺在地上,鮮血從嘴角流出,卻麵含微笑地看著坤儀宮的鳳床,眼前出現的,是元弘登基為帝的盛大場麵!
……
長元宮。
元芮小心逗弄著繈褓中的嬰兒,自言自語道,“再過兩日,你就該滿月了,看來父皇是趕不回來了,不如讓皇姐幫你取個名字,如何?”
嬰兒乖乖地笑了,元芮輕輕捏了捏他肉嘟嘟的臉蛋,笑道,“這麼乖?看來你是聽懂皇姐的話了,那就這麼定吧,皇姐一定給你取個好名字。”
紫菱在旁邊欲言又止,最終歎了口氣,由她去了。
等陛下回來,知道了宮裡的事,恐怕要對殿下發火,沒有娘娘護著,還不知道陛下能不能想起來小殿下呢?
之後兩天,元芮都在翻書,各種字眼列了滿滿一張,卻還是不滿意。
總覺得這些字不是太過浮躁,便是沒有內涵,真真是愁死人了。
無奈地將書推到一邊,趴到窗邊的軟榻上朝外張望,昏昏沉沉間竟是睡了過去,夢到了自己許久都未曾憶起的前世。
寬敞明亮的多媒體教室,身著襯衣長褲的女老師在講台上耐心講解,“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這句話出自《禮記》,它的意思是……”
顧不得聽後麵的解釋,元芮猛地從夢中驚醒,口中呢喃道,“對。就起這個名字,元修,元修!好名字!”
打定主意之後,元芮開口喚人,“來人,更衣!把大皇子帶過來。”
宮中事畢,她也該去丞相府走一趟了。
不一會兒,一個畏畏縮縮的身影跟在宮人身後進來。
元芮抬眼望去,頓時一驚,心中如針紮般難受!
原本虎頭虎腦的孩子,如今瘦了一圈,衣服空空蕩蕩地掛在身上,目光期盼地望著她,卻不敢上前一步。
元芮伸了伸手,在他驟然發亮的目光下,又漸漸收了回來。
她到底不是聖人,無法不遷怒。
元芮挪開目光,不忍看他失望的臉,“我送你去丞相府,以後,你就在那裡生活。有丞相看著,沒人敢欺負你。”
元弘愣愣地看著她,眼眶漸漸紅了,卻強忍著,不敢多說一句話。
他聽那些宮人說了,母妃把母後殺了,長姐為母後報仇,又把母妃殺了。
現在,輪到自己了。
……
丞相府花廳,元芮坐在首位,元弘在旁邊呆呆地看著她,連坐下都不敢。
丞相疾步而來,二話不說,跪地請罪,“臣教女不嚴,管教不周,甘願受罰!”
元弘緊張不已,跟著就想跪下,雖被紫菱拉住,卻仍是坐立不安。
元芮上前,親手扶起丞相,長歎口氣,“外祖父可是在怪我?”
“臣,不敢!”
“看來還是怪的,”淚意湧上眼眶,元芮坐回首座,垂眸看著茶盞,待心情平複些許,方才繼續說道,“我知您會怪我,怨我,可是此事,我非做不可!”
“她是你姨母!”丞相沉聲說道。
“也是殺母仇人!”元芮眼眶微紅,執拗地望著他,“那些利益權衡,帝王心術,您不必再說。這件事,我已經做了,哪怕惹得父皇不喜,讓您對我心生怨懟,我也認了。”
丞相張了張口,不知該說她什麼才好,最終化為一聲長歎。
“我今日來,隻為一件事,元弘以後就由您教養了。他已在宮中受了一個月的懲罰,這件事,便過去了,待他長大成人,報仇與否,全都由他,我等著!”
“你…”丞相欲言又止,手心手背都是肉,哪一麵,他都不舍得。
元芮起身,居高臨下地望著元弘,摸了摸他瘦了許多的麵頰,柔聲道,“以後,你就在丞相府住著,若想要為你母妃報仇,就小心地藏好心思,彆被我察覺。下一次,我不會再對你心軟!”
元芮起身,大步離開。
元弘愣愣地望著她離開的背影,淚流滿麵。
長姐,放過他了…
看著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元弘,丞相麵色複雜,他這個皇子外孫,日後該如何教養?
還沒等他想出頭緒,紫菱去而複返,從懷中摸出一幅明黃色卷軸遞給他。
“殿下說,此事丞相不必抉擇,皇子教養荒廢不得,待大皇子及冠之後,恩怨是非,她都受著,絕不牽連丞相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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