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的天蔚藍無雲,那時候的日子平淡無奇,但似水年華裡,我總記得你的側臉
和姚剛坐同桌已經差不多半個月了,兩個人的交集依舊少得可憐。蘇淺淺無奈的嘖嘖嘴,隻能怪自己性子慢熱,話說在班上呆了這麼久,她還有將近四分之三的同學叫不出名字呢。
“蘇淺淺,你帶轉筆刀了麼?”正值上課時間,姚剛用手肘輕輕碰了碰蘇淺淺的胳膊,一支禿得幾乎看不見筆頭的鉛筆她的麵前晃了兩晃。
唉,除了借東西之外,他就沒有彆的話可以說麼?蘇淺淺心裡憤然,但還是慢慢的轉過身子,扯開書包上的拉鏈,在小小的布袋裡翻找起來。蘇淺淺記得,早晨出門前她還把轉筆刀塞進了書包裡呢,怎麼一下子卻又找不到了呢?
“誰在講話?老師不是說過了麼,在課堂上不準開小差!”正值更年期的班主任把書往講台上一扔,冷著一雙眼睛掃蕩著底下的學生。老師的威嚴一擺出來,剛才還做得東倒西歪的同學們便一個個像被人拉直了線的木偶,坐得無比端正。
蘇淺淺一門心思都栽進了書包裡,恨不得把書包翻個遍,好讓那小小的轉筆刀無處藏身,這太過專注的結果,就是遺忘了這外頭變樣了的世界。
“蘇淺淺!”明明是喊人的名字,但聲音裡的怒氣卻硬生生把它變成了責罵。
蘇淺淺被背後襲來的寒意嚇了一跳,不明所以的回過頭來,茫然無辜的看著前方高高在上的人。晴轉多雲,多雲轉陰,陰轉暴雨,正是此時此刻的真實寫照。
“蘇淺淺,你是不是在和後麵的同學說話?”山雨欲來風滿樓,低氣壓中心差點兒讓她抬不起頭。
毫無感情色彩的語氣讓蘇淺淺有些明白了當下的局麵,原來,是老師誤會她了。
“我……”我沒有說話,真的沒有。
“老師開學第一天說過什麼的?上課就要有上課的樣子,你知不知道就因為你開小差,旁邊想認真聽課的同學都會受到你的影響,你好意思嗎?”
蘇淺淺半張的嘴巴就這麼愣在原地,像是還沒反應過來一般。她就像一位路人,僅僅因為路過現場,就被警察認定為犯人送進了監牢。這是貨真價實的誤判啊!
“蘇淺淺,今天放學後留下來打掃教室。”班主任以不容反駁的肯定句作了結束語。
就那麼一瞬間,水霧升騰,眼中白茫茫的一片,化作一筐淚水在眼裡打轉。蘇淺淺從來都是被人誇讚的好孩子,她根本沒想過會被老師在同學們的麵前責罵。誰也不喜歡被人冤枉,那種悶在胸口裡的酸疼,蘇淺淺並不陌生。初識胖團的時候,他還是個嬌生慣養的孩子,玩遊戲輸了卻不服,儘用小石子砸她們幾個女孩以作威脅。又因挖石子弄臟了衣服,便跑回家去告狀,說她們幾個女孩把他往泥沙裡推。胖團媽剛開始還會對她們大小聲,趾高氣昂的護著自己的孩子。可後來也漸漸覺得,一個男生總被女孩子欺負,傳出去不是一件光彩事,罵了一陣便撒手不管了。
可是,在這麼多人麵前被人冤枉,蘇淺淺的心理還沒有強大到可以毫不動容的地步。眼淚轉了一圈,又一圈,蘇淺淺眨眨眼,硬是把眼淚逼了回去。她不想裝可憐,也不想博同情,她不想讓任何人看到她丟臉的樣子,所以哪怕是受委屈,她也要挺胸抬頭的坐正坐好,那是屬於她蘇淺淺的骨氣。
下課鈴聲在眾學生的焦躁不安中響起,同學們把課桌上的物件往包裡一推,拉上拉鏈,背上書包就飛了出去,動作之連貫讓蘇淺淺以為是經典動作片現場實演。蘇淺淺特意放慢了節奏,等到教室裡的人幾乎都走光了,才慢吞吞的站起身來。
“你怎麼還在這兒?”正打算去拿掃把的蘇淺淺在拐角處差點兒撞上了一個人,後怕之餘也看清了那人的麵貌。
“打掃教室吧。”姚剛扔下一句話就自顧自的開始揮動起掃把來。
蘇淺淺承認自己深受電視劇的影響,但她還是有區分虛假和真實的辨彆力的。電視劇裡男主角會英雄救美,會把女主角護在心尖上,可在現實中,她可不敢奢望這些場景的出現。
“在那兒發什麼呆呢?”姚剛一回頭看見蘇淺淺還站在原地,略有不滿的眯了眯眼。
“你……你為什麼幫我啊?”這個時代的活雷鋒不是那麼容易就被她撞見了吧。
“今天……今天是我向你借轉筆刀,你才會被老師誤會的。”姚剛難得的紅了紅臉,眼神也變得有些慌亂起來。
還真是個傻小子,把錯往自己身上攬。蘇淺淺低頭勾起了嘴角,不過,對於這種傻事,蘇淺淺並不反感,甚至有些受用。
“這不關你的事,是老師誤會了。”蘇淺淺先前陰鬱的心情消散大半,她突然覺得,被罰掃地也沒什麼不好,至少,有人陪著嘛。
俗話說,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萬年修得同桌緣,蘇淺淺對於“緣分”二字有些懵懂,隻能默默的猜測著,大約是形容她和姚剛的詞吧。
姚剛平日裡話不多,據蘇淺淺的觀察,隻有在聊到他唯一的愛好——打籃球時,他才會把話匣子打開,將一串串的專業術語抖出來。蘇淺淺見過姚剛的球技,當時正上著體育課,班裡的男生分成兩隊進行比賽,姚剛就是其中一隊的隊長。不得不承認,姚剛的身手確實不錯,在一群隻會追著球跑的小男生裡,他尤為顯眼。轉身運球,假動作,三步上籃,一氣嗬成拿下兩分。就連蘇淺淺這個門外漢都能感受到他不凡的氣場,也難怪體育老師對他萬分寵愛,說假以時日,他定能成材。姚剛也不辜負老師的期望,將職業籃球選手作為自己的人生目標。
蘇淺淺對於姚剛,其實是有些羨慕的,人活在世上,都有權利擁有一個單純的夢想,不為名,不為利,隻為將他實現。可是蘇淺淺太小了,她還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更不知道自己要追求什麼。她隻能單純的眼紅著,那一種擁有夢想的自豪感和滿足感。
東湖小學算不上名牌學校,卻也有些年頭了,就像操場上的旗杆,一摸便是一手的鏽,但卻依然聳立在台階之上。年輕的老師大多是不願來這兒教學的,除非是實在養活不了自己。在這校園裡辛苦耕耘的,都是些上了年紀的老師。
老師的資曆深,說明見識也廣,教給學生的知識都是歲月積澱下來的精華,但也有令學生們頭疼的一麵,老教師們的教學方法與時代脫節,古板的講課讓同學們總感覺到索然無味,昏昏欲睡。
哪裡有壓迫哪裡就有反抗,哪裡有瞌睡哪裡就有解決瞌睡的辦法。有人用書夾夾住自己的手臂,用痛覺趕走睡意,也有人把課本立起來,在書牆的掩護下偷偷看小人書。這些方法雖然有效,但副作用太大,所以用的人並不多。這個時候,不知是哪位天賦異稟的兄台起了頭,班上開始流行起玩五子棋的小遊戲。
五子棋遊戲,反擊課堂昏睡的必備神器。
所謂的五子棋,其實就是在草稿紙上畫出一個個小方格,空心圓圈代表白子,實心圓圈代表黑子,兩人分彆在小方格上落子,看誰的圓圈能最先連成五子一線。在課堂上玩這個遊戲的好處,就是不用動口。兩個人一張紙,你先我後,最多是分出輸贏時或得意或懊悔的相視一笑,其餘時候連表情都不用切換,這般瞞天過海,在台上的老師往往察覺不到。
起初,蘇淺淺為了保持自己淑女兼好學生的優秀形象,對這個小遊戲很是不屑,堅持挺直了腰杆死盯著黑板上的板書。但是,當看到姚剛悄悄推過來的方格草稿本時,蘇淺淺的防線抖了抖,以自行解體作了收尾。為了做到無愧於心,蘇淺淺安慰自己,一定沒有人能夠拒絕同桌遞來的遊戲申請,所以她也不例外。
黑色線條的方格紙擺在正中央,你畫一個白子,我塗一個黑子,兩人聯手起來打發無聊,竟常常忘了時間的流逝。最開始,蘇淺淺這個菜鳥幾乎就沒贏過,一節課下來,沒少給姚剛飛去白眼。
“我才剛開始玩這個遊戲,你就不能讓一下嗎?”輸的次數多了,蘇淺淺的自尊心不乾了,卻又不想低下頭來讓他高抬貴手,於是,請求變成了質問。
“我要是總讓著你,你就更難贏過我了,不是嗎?”
蘇淺淺非常不滿的哼了一聲,人家常說求人不如求自己,這句話果然不錯。後來蘇淺淺的實力終於慢慢增強了,居然也一點點開始逆襲,殺得姚剛歎氣不已。
至於最終誰贏得多誰輸得慘,蘇淺淺是記不得了,隻記得這個課堂小遊戲一直沒被老師發現過,而她和姚剛在那些無聲的交手裡,竟然開始培養出了好感和默契。不甘心的瞪眼,勝利在望的微笑,他們似乎都能提前預知了對方的表情。而那些被橡皮擦得發白的紙張最終都被蘇淺淺折成了飛機,從窗台上扔了出去,看著紙飛機慢慢被天空吞噬,漸漸消失在視線裡。
紙飛機飛不過滄海,卻飛過了蘇淺淺的四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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