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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夢誰先覺,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遲遲。”

葉楓從竹席上坐起身,夕陽從窗口中透了進來,灑在他清秀、傲氣的臉上。他拾起枕邊那本邊角微微卷起早已泛黃的古書,小心翼翼的吹了吹上麵的灰塵,如癡如醉的讀了起來。

這本古書是葉楓爺爺葉麻子留下來的,他老人家是十裡八鄉有名的師公,打卦、看相、治邪那是樣樣精通,但凡鄉裡鄉親誰家丟了雞鴨,葉麻子隻消打上一卦,便能知道方位,鄉親們照著方向找,準是錯不了的;又或是誰家小娃娃受衝鬨騰了,醫藥無效,隻消麻子銀針一紮,準保不哭不鬨。

每逢十裡八鄉誰家娶親、喪葬、暗梁等白紅喜事,那是必須請麻子去打上一卦,求個吉利、平安,驅驅晦氣。在神龍峰這一帶,葉麻子那就是活神仙,就是鎮長大人見了他也得恭恭敬敬的叫一聲“葉爺”。

葉楓自幼父母走的早,葉麻子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他拉扯大,帶他吃百家飯。不料到了葉楓上初二那年,葉麻子去了趟省城給人辦事,回來第二天就突然患上重病,一命嗚呼了。

葉楓永遠忘不了爺爺死不瞑目的模樣,葉麻子臨死前再三叮囑孫兒,千萬不要像他一樣當師公,習天機之術,以免惹禍上身。

葉楓那時候哪裡懂什麼天機之術,但葉麻子神通廣大的高大形象卻烙在了他幼小的心靈之上,隨著年齡的增長,葉楓總覺的爺爺的死甚是蹊蹺,很想弄清楚葉麻子真正的死因。

想來也是天意,這次清明回來祭祖,在翻找爺爺遺物時,發現了一個鐵盒,裡麵用黃布包裹著這本古書。

古書名《青田遺書》,乃是大明朝開國軍師劉伯溫親手所編。“前朝諸葛亮,後世劉伯溫”,這劉伯溫可是有諸葛之才,上通天文,下知地理,精通陰陽風水、奇門遁甲、岐黃醫藥之法,最終輔助朱元璋打下大明江山。

《青田遺書》記載著劉伯溫畢生所學,陰陽、風水、醫藥、兵法、天文無所不包,隻可惜,葉楓手上的這部《遺書》隻是上部,裡麵講的多是些陰陽、風水、破邪、岐黃偏門之法。

葉麻子那身本事正是自這書中所學,封皮已經破損,但裝書的絲線卻極是牢固,書中的字跡雖然已經昏黃發暗,卻也能夠依稀辨認。

所謂陰陽風水之說,在現代科技浪潮之下,被打上了封建迷信的帽子,常人多嗤之以鼻,又或避之不及,被視為旁門左道下三濫之流。但葉楓不這麼認為,他幼年可是親眼見到爺爺卜卦、破邪,無人不敬,所以他相信這應該就是劉伯溫的親傳之法。

得到寶書以來,葉楓廢寢忘食,反複研讀,愈發覺得神妙。

書中很多風水堪輿之術,在旁人看來晦澀難懂,枯燥無味,可是對葉楓來說,卻並不複雜。

上大學這幾年,每每想到爺爺的死,葉楓都覺的蹊蹺,為了揭開真相,葉楓咬牙切齒的通讀了《易經》,寢室的哥們都叫他葉瘋子,有見過沉迷遊戲的,沉迷泡妞的,還沒見過一個土木工程係的,整天抱著本易經癡迷啃讀,不是瘋了還能是啥?

每次在寢室的批鬥會上,葉楓都堅持,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數人手中,《易經》是百學之宗,學會《易經》,萬事俱通。到了最後,寢室的哥們見他已經是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索性放棄了治療,任他做一個瘋子。

《易經》本是卜筮之書,包羅萬象,葉楓這幾年翻看了數百遍,打下了玄學深厚的底子,加之回想小時候葉麻子講解的一些陰陽常理,已然將《青田遺書》中的陰陽玄學,通讀了七七八八。

“葉楓,你個懶伢子,這大學堂裡的書都讓你讀到狗肚子裡去了,一天到晚的睡懶覺,你看哪家屋頭的男伢不在外麵出力掙錢,養了你這個倒家煞,真是上輩子欠了你的。”

門外傳來阿嬸那銅鑼般的嗓子,每當到了吃飯的時候,她都要到門口嚎這麼一通,恨不得讓全村的人都知道她家養了個大懶鬼。

葉楓卻也不惱,阿嬸是典型的農村婦人,口毒心善。葉麻子死的時候,葉楓才讀初二,村裡平時受麻子恩惠的人不少,但卻沒幾個人願意收留葉楓。

最後還是老根叔夫婦收留了他,這些年兩人省吃省喝,再加上村委會的一些補貼,勒著褲腰帶,愣是把葉楓供完了大學。

阿嬸原本還指望葉楓上完大學,找份好工作,安安心心當個城裡人,將來也接他們去大城市見見世麵,在鄉親們麵前長長臉,不曾想這孩子一畢業就回了村,整天貓在家裡,讀那破拾子爛書,不去找工作也就罷了,連一日三餐都得讓人喊。

阿嬸氣在心頭,嘴上自然是饒他不得,總覺得這麼多年辛勞白拉扯了。

“麻子叔,春蘭沒本事啊,辜負了你老人家的寄托,自家娃兒莫出息在縣城跟人混社會,好不容易拉扯個讀書的,卻是個懶伢子,我上輩子這是造了哪門子的孽啊。”

阿嬸見葉楓沒半點動靜,又呼天搶地的在門外“唱”了起來。

老根叔夫婦在收養葉楓之前,自家已有一男一女,男的叫李勇,與葉楓相差不大,李勇在村子裡名聲不太好,據說在縣城給人看場子,當馬仔,進局子比自己家還勤快。女娃叫李雪,今年上大一,乖巧伶俐,隻是極少在家。

“阿嬸,你莫氣壞了身子,待我回頭掙了錢,給你買大汽車,住那大彆墅。給你買金項鏈,我告訴你,省城裡的金項鏈,有拇指粗呢。”

葉楓拉開門,手中比劃著,兩眼眯成一條線線,嘴角一揚,露出兩排整齊的大白牙,陽光的笑容之中,略帶三分俏皮之氣。

阿嬸一見他這樣,也就罵不出來,翻了翻白眼,“這個臭小子,就會耍嘴上功夫,這話你從初中說到現在,不下千百遍了,你嬸我至今連塊銀疙瘩都沒見著。我看遲早被你氣死,怕是沒那命享受這福氣了。”

葉楓上下打量了阿嬸一眼,嘿嘿笑道:“嬸嬸你是菩薩心長,命裡注定中年得福,大富大貴,長命百歲,你等著啊,不消三年,我肯定給嬸在省城買上大房子,來回寶馬接送。”

葉楓這倒不是瞎吹,阿嬸嘴上有痣,眉心細長,微胖的圓臉下巴隆起是為地包天,鼻頭細長,眉開二八,此為富貴之相,晚年必有餘財、富貴。

“還寶馬接送,你能給我買頭騾子拉拉肥料,我就知足了。”阿嬸被他逗的笑了起來,心中卻想著這娃兒有這門心思,就已經知足了。

到了灶屋,阿嬸給他重新把“河折”熱了熱,撒了一大把辣子、蔥花,頓時油湯中晶瑩透亮的粉條,彌漫著清香,讓人口水直流,葉楓也顧不上燙,狼吞虎咽,吃了個底朝天。

“慢點吃,鍋裡還有,這是自家紫薯打的粉條,多的是。”阿嬸慈愛的看了他一眼,又給他添了一碗。

“嬸,我根叔呢?”葉楓問道。

“去隔壁村王癩子家了,他老母得了病。”阿嬸說。

老根叔是村裡的赤腳醫生,村裡離鎮上的衛生院有七八十裡路,又山路崎嶇,十裡八鄉的看病很不方便,平日便指著老根叔了。

“楓子啊,你說你好不容易念完大學,阿嬸倒不指望真能沾上你的光。隻是你這大學不能白念,呆在家裡也不是回事啊。”阿嬸擔憂的歎了口氣道。

葉楓放下碗,低頭沉思不語。

“倒不是嬸嫌你多雙筷子,隻是怕屈了你這個人才,怎麼著也是個大學生。”

“阿嬸,我知道,要沒有你和根叔,我早就成了沒人要的孩子,路邊的餓死鬼。嬸,你放心,我總有一天會回到省城,風風光光的接你們去那養老。”葉楓目光微紅,隱約閃爍著執拗、堅強的火花。

他放下碗,回到了自己的小屋,趁著還沒天黑,再次翻開了那本破舊的《青田遺書》。

省城對他來說,是一個充滿希望,同時又是一座悲傷、屈辱的城市。

他永遠忘不了,與雅沁痛苦的分離場景。白雅沁是省城有錢有勢的白家大小姐,而自己卻隻是一個山村來的窮小子。

他閉上眼睛,腦海中與雅沁相處的每一個瞬間如同電影一般,一幕幕的回放。

她依偎在自己的懷裡,兩人對著星空許下浪漫而又純真的心願。

“我希望葉楓能夠永遠都在我的身邊,做我一輩子的跟屁蟲,我走到哪他就得跟到哪。”

“雅沁,會的,不管你在哪裡,我都會牽牢你的手,直到滄海桑田。”

……

在學校時,大家都說葉楓是癩蛤蟆走狗屎運,吃上了天鵝肉,白雅沁無視旁人的眼光,陪伴葉楓整整四年。

然而現實是殘酷的,大學一畢業,白雅沁就被家人強迫出國留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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