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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認為,這是對他的一個侮辱,雖然他有一段時間沒有接過任務了,但去殺一個這樣容易殺的人,實在不應當是他這樣的殺手所做的。這應當是那些新入道的殺手做的工作。

但沒辦法,他需要錢,而五百兩,絕對是一個大數目。

他仍然向前走著,但腳步卻在加快。

他的手悄悄的伸向懷裡,先是碰到了一包銀子,他知道,那銀子是給“王一”的,也就是他的代號,然後,又碰到了一把短劍。

他輕輕碰了碰短劍,準備在合適的時候拿出來。

離徐霞客一百步,他的腳步更快了。

離徐霞客五十步,他開始調整呼吸。

離徐霞客還有三十步!王一的手握在短劍劍柄上,他的腳下開始準備發力!

徐霞客突然站住。

王一緊急停下。

難道徐霞客發現了什麼?雖然這個人是個書生,但如果他發現了什麼,隻要一抵抗,他一旦不能一擊致命,這條路可不是什麼偏僻的路,很快就會有人經過,那時,自己就要危險了。他急忙裝做正常走路的樣子,手也從懷裡拿了出來,打算慢慢靠近徐霞客再做道理。

徐霞客並沒有發現身後有一個人正在接近,雖然兩人相距不遠,但王一的腳步很輕。他正在向左邊看著,看了一會兒,就在王一接近到離自己還有十步的時候,突然轉身,離開了大道,向左走去。

王一停住。

他弄不懂。這個人想做什麼?他知道這個人叫徐霞客,但不知道這個徐霞客的腦袋裡在想什麼,大道的左邊是一片草地,草地後麵是樹林,樹林後麵是渭河河岸。他要走到哪裡去?

其實徐霞客哪裡也不去,他隻是想沿著渭河河岸走一走。既然是考查山川地理,不到渭河河邊去看看怎麼行?所以他離開了大路,要到渭河河岸去看看。

徐霞客走上草地,走近了樹林。

王一迅速的左右看了一下,今天還真是天公相助,這條本來人流不斷的大路上,居然就湊巧的一個人都看不到。

賭了!王一輕輕躍起,手一抖,已經把劍抽出,自徐霞客身後發力,打算一擊致命,然後回家,找女人,喝酒,睡覺。

就在王一的身形剛剛縱起的同時,徐霞客突然伸手入懷!

王一一個千斤墜從空中落下,差點摔倒,幸虧是草地,雖然他做出這麼大動作,卻仍沒發出什麼聲音來。他閃電般將短劍收入懷裡,另一隻手卻已經解開了褲子的襠口,萬一徐霞客發問,他就裝做要解手的樣子。

徐霞客的手從懷裡拿出來了,手裡拿著一本書,正是那本《水經注》。

王一恨的直咬牙。

他再次深呼吸,心下決定,這一次,無論徐霞客再做出什麼動作也不理會,一定要一劍殺死這個混蛋。

徐霞客此時已經走過草地,進入樹林。王一快步跟進樹林,心中暗喜。

在大路上殺人還可能暴露,在樹林裡殺人是最安全的了。

前麵,徐霞客繞過一叢灌木繼續向前走著。王一決定從另一個方向繞過去,否則一直跟在他身後,一旦自己被發現,對方可能撒腿就跑,在樹林裡不好追趕。他快步向另一側疾走,繞過另一叢灌木,正要發力,突然間前麵樹叢一動,一聲驚叫忽起!

隻見樹叢裡一個女人正驚慌的把衣服往身上蓋,一個五大三粗胸口都是黑毛的男子直跳起來,伸手抓過一根大樹枝喝道:“你是誰?來這裡乾什麼?”

王一大吃一驚,沒想到這裡居然有人在野合,他心念電轉,順口答道:“我來解手。”一邊說一邊把手伸向褲子。

那女人又叫了一聲,指著王一的褲子。原來王一方才為防徐霞客追問解開了褲襠,其後急著追徐霞客,卻沒有來得及係上,看在那女子眼裡,自然要叫上一聲。

那男子大怒,沒想到這人如此無賴,手一揮,樹枝已經打了過來。王一心中大呼倒黴,同時也有些想抽自己,說來解手就說吧,還帶著動作的,這不找打嗎?他倒不是殺不了這人,但如果他殺了這人,還有一個女人在一邊,就算殺了這兩個人,這裡弄出這麼大動靜,那一邊的徐霞客一定已經聽到了,他怎麼能保證在這裡殺兩個人,再跑過去追上徐霞客殺掉第三個人?無奈之下,隻得向旁邊一閃,疾步後退。

那男子是個小混混,一向的隻有他打人,沒有人打他,如果有打得過他的人,他也不會去惹,現在見眼前這人後退,心中豪氣大生,加之方才他才把女人的雙腿分開,正在最關鍵的時候被打斷,怒氣正高,豪氣加上怒氣,當下上前一步,掄起樹枝又打。

王一大怒,沒想到這人如此得寸進尺,他向後疾讓,手已經伸向懷裡,沒料想手才入懷,腳下一軟,一個東西已經爬上他的褲角。他急忙低頭看去,卻是一條蛇!

原來方才這他一退,一腳正踩在蛇窩裡,將兩枚蛇蛋生生踩碎了,這蛇眼看著自己做母親的美好願望化為泡影,哪能和王一乾休,口中吐著紅信爬上王一的褲角,就要找個地方下口。

王一怪叫一聲,一個彈腿將蛇甩掉,還沒來得及抬頭,呯的一聲,樹枝已經打在頭上,打的他眼冒金星,他一個踉蹌差點跌倒,急忙向後一跳,後背卻重重的撞在樹乾上。

他也顧不得疼痛,正要拔劍,嘶嘶聲起,那蛇又已經遊了過來。右邊,那小混混大聲吼叫著,樹枝又至。

離這亂局十幾丈外,徐霞客正在搖頭。

他本不知道身後有人,但先是聽得有女人的尖叫,然後看到一個赤條條的男子正追打一個手放在褲襠處的男子,不由哼了一聲。

事情很明顯,兩個男人爭一個女人,現在的世道,實在是太亂了。好在從那女人的反應來看,不是強暴,而是個你情我願之事,想來這女人應當同時勾搭上了兩個男人,隻是不知這兩個男人怎麼會同時出現在這女人身邊的。但這樣的事,還是不要攙和為好。徐霞客搖了搖頭,繼續向渭河邊走去,一路分枝撥草,來到河邊。

徐霞客站在河邊看去,隻覺得有一團冷而綠的水氣向他圍攏過來,那水氣挾著花草泥土的氣息,又甜又清爽,他不由得長長吸了幾口,就仿佛是這空氣將他被紅塵汙染過的五臟六腑全部認認真真地洗滌過了,心胸不由一鬆。

一聲鳥啼,從蘆葦蕩裡飛出兩隻水鳥,這鳥紅嘴喙,金黃腳,有一身翡翠一樣光滑可人的羽毛。隨著水鳥的飛掠,卻見一葉扁舟從渭水上遊的一片蘆葦蕩深處慢悠悠地搖過來。小舟在渭水上搖動,發出“吱吱”、“吱吱”的聲響,劃舟的船夫青笠綠蓑,霜發皓眉,銀須飄逸。

轉眼間,小船靠岸,老船夫係住舟,便在一株老柳樹下盤腿而坐,垂釣起來。此時此刻,隻有一縷縷楊柳風輕輕地吹過,天、地、人、物皆在靜寂之中。那漁夫依舊沉默,似乎滿肚子都是謎。

徐霞客呆呆的看著這一幕,不由得有些癡了。不知過了多久,他才回過神來,暗暗讚歎幾聲,悄悄繞行,雖然岸邊濕滑,他卻寧願走一些遠路,不忍打擾了這悠閒的老翁。

當徐霞客重回大路時,日已近午,他也感覺很有些疲倦了,於是就坐在路邊,就著皮囊裡的水一口口的啃著乾糧。

一陣馬嘶傳來,隨著一道塵土,一輛馬車在他身邊停下。

徐霞客不由得皺了下眉毛。他手裡的乾糧上已經是覆蓋了一層灰。

“喂!”馬車裡有人叫著。

徐霞客抬眼看了一下,這車很是華麗,四角都用絲絨墜著流蘇,拉車的馬一看就是上等好馬,趕車的是一個年近四旬的男子,一身下人打扮。

“喂!”馬車裡的人又叫了一聲。

徐霞客這才向馬車車窗看去,隻見一個美麗的女子正從車窗處探著頭看著他。

徐霞客低下頭,小心的吹著乾糧上的灰塵。

“叫你呐!”那女子見徐霞客公然不理會她,心中有氣,聲音提高了些。

徐霞客仍是沒有看她,隻是淡淡的答道:“在下不姓魏。”

那女子一愣,隨即明白過來,原來徐霞客是在說她不禮貌。

“哼!”那女子不由得有些惱怒,說道:“我不過是想問你個路,你裝腔作勢做什麼?”

徐霞客不由得一笑:“這位姑娘,在下也是走路的,就方才我還想問彆人路呢。”

“我不姓‘這位’!”那姑娘立刻答道,自感報複了方才徐霞客的話,很有些自得。

徐霞客看著這女子一雙活潑的眼睛,不由得感覺有些有趣,當下接口道:“那麼姑娘,您姓什麼?”

那女子其實現在氣已經消了,見徐霞客並不與自己爭吵,心裡也有些不好意思,答道:“我姓江,你姓什麼?”

徐霞客一邊咽下最後一口乾糧,一邊答道:“在下徐霞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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