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江市在江海省的西部,而徐斂的老家先歸鄉也在臨江市的西部,那是一個位於大山深處的小村落,徐斂小時候曾經在那裡住過一兩年,對於這個村落,徐斂的心中的感受一直很複雜,因為幾十年前他的父親曾在這裡出生,而幾十年過後的現在,那個他在這個世界上唯一可以稱為父親的人又永遠的在這裡沉睡了。
臨近年關,彆人的家庭中都是喜氣洋洋,徐斂的家中氣氛卻有些壓抑,因為今天是徐斂父親的百日。按照臨江的習俗,親人去世之後,第一天和第二天做建築墳塋雕刻石碑等準備,第三天出殯,請道士和尚做法事,然後至親燒頭七與二七,三七再大做法事,然後就要到百日了。
徐斂的妹妹徐裳因為是在學校裡住校的關係,這一次並沒有讓她來,隻有徐斂和徐母周清容兩人坐了車趕往先歸鄉裡。
98年的臨江市,除掉市裡到各縣區的主要公路之外,像鄉鎮之間的道路路況是很差的,不但很多水泥路都坑坑窪窪,甚至許多路段都還是黃泥路,晴天還好,一到雨天人在上麵都沒法走,車子開起來人坐上麵更像是坐船一般,搖搖晃晃,而且慢的要死,如今的徐斂便是如此,習慣了日後道路修繕過後的如履平地,今日的感受讓徐斂心中格外難以名狀。
徐家的老宅是徐斂出生之後新建的,除掉徐父名下的一間給徐斂奶奶住外,另外一間則分給了徐斂的叔叔,徐家好象有男丁稀少的傳統,徐斂爺爺那一代隻有他一個,到了徐斂父親這一代到是有兩個,可徐斂叔叔卻是直到徐斂重生都沒有娶妻,而到了徐斂這一代又是徐斂一個獨苗了,幾個姑媽生的也都是女兒。
從中巴車上下來,又穿過了一條長長的田間小路,徐斂終於看到了遠處隱隱傳來鑼鼓聲的老宅,眯著眼睛他神色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記憶中的十幾年前,而如今,那些記憶中的場景又要一幕幕重複上演了吧?
搭建起來的一人高的台子,一身道袍正在台上敲著小鼓念念有聲的道士,還有門前水池旁圍著一圈來幫忙洗菜的村裡大嬸們,一切都和徐斂腦海中的記憶一模一樣。
徐斂和周清容一前一後走來,老宅大堂裡徐斂的幾個姑媽姑夫都看見了,隻是卻並沒有一個人如過去徐父還在世時一般迎上來幫忙拎下東西,甚至於都沒有從椅子上站起來,隻是好象根本沒有看見一般和邊人的說著話,吃著瓜子。
“嫂子,小斂來了啊?”徐斂的叔叔徐誌國起身想走過來,卻被他身旁的姐姐徐誌丹似無意般的拉了一把,站在那搓著手有些尷尬的招呼著。
“以為你們等一下才會到呢。”徐斂的二姑媽徐誌丹老神在在的靠在椅子上,裝出一副現在才看到徐斂和周清容來了的樣子,好奇的看了看不遠處的公路道:“咦?你們今天坐中巴車來的啊?”
徐父生前買的那輛麵包車早在銀行查封徐家的房子之前就被同樣沒收查封了,如今徐斂一家甚至還要租房子住,家裡可以說一貧如洗,來這裡除了坐公交公司的中巴車還能怎樣?
徐斂深深的記得,在前世聽了徐誌丹這句看似無心實則嘲諷之意十足的話後,當時心思還不怎麼複雜的他沒有什麼感覺,可母親心裡卻是怎樣的生氣與羞辱,即使是事後很多年都還記在心中與他提起,但今時今日的現在徐斂自然不會再無動於衷。
安慰的拍拍母親的手,徐斂上前一步站在母親麵前,望著徐誌丹,淡淡笑道:“我爸去世了,現在我家可比不得姑媽你家裡,姑夫有車接送上下班。”
徐斂的二姑夫在區裡旅遊局當經理,雖然隻是清水衙門的正科,但對於普通人家而言,卻也算是個領導了,還配了輛桑塔那,可以說威風的很了。隻是徐斂此時卻也正用這一點暗諷著徐誌丹,我家再落魄,車子房子也沒有了,但至少曾經擁有過,那些也都是我不在了的父親一手打拚下來的,你呢,再炫耀,那些東西也不是你自己的,你有什麼好威風的?
徐誌丹顯然沒有想到平時不吭不哈的侄子會突然站出來反擊她,不過她顯然是不適合與徐斂爭鋒相對的,隻能輕輕哼了一聲,臉轉向了彆處,不再說話。
徐誌國也趕緊笑著上來緩解氣氛,拉著徐斂往房間裡走,“嫂子你們彆站著了,把東西放房間裡去吧,媽在廚房裡燒飯呢,和小斂兩個人坐車也累了吧?快點坐下來喝點茶休息一下……今天晚上留下不睡不?小斂你就跟我擠擠怎麼樣……”
隻是整個大堂裡除了他的聲音之外卻沒有一個人在說話,也沒有一個人與他搭腔,都在默默的吃瓜子或者看著屋外,好似有什麼美麗的風景似的。
徐斂冷冷的看著這一切,與記憶中的場景一幕幕的相疊,仿佛看著電視的重播一般,如果換做父親還在世,家裡還沒有出事之前,他們來的話,這些稱之為親戚的人恐怕早就熱情的迎上來了,二姑媽劉誌丹對徐父更是一口一個哥的比他這個兒子還親熱。
可如今呢?
滿打滿算,父親不過去世一百天罷了,人的嘴臉就可以變的這樣天差地彆,原因很簡單,那個值得他們奉承的人已經不在了,就算在也沒用,值得他們奉承的財富也不在了,大家都是一樣的人,憑什麼要搭理你?況且現在的你家比之我們還不如呢,誰知道理你會不會也沾上黴運啊?
如今的主角早已經是二姑媽劉誌丹一家了,探長呢,還是區裡的領導,隨便打個電話就能幫上大忙,怎麼能不搞好關係奉承著?
徐斂真恨不得跟眼前這些人一點關係都沒有。
人與人之間,最心痛的莫過於在你認為該得到安慰和溫暖的地方,卻遭受到了冷漠和傷害。
就像很多看著電視電影的人永遠無法理解為什麼裡頭的皇家親生骨肉間會為了一個皇位弑父殺兄,沒有親身經曆過這一切的人,永遠都無法理解為什麼明明身體裡甚至有著同樣的血脈會如此冷漠,比外人都不如。
其實原因也很簡單,正如菜根譚裡所言,“炎涼之態,富貴更甚於貧賤;妒忌之心,骨肉尤狠於外人”,如此罷了。
將東西放進房間後,徐斂沒有再出去,換做前世,他沒有實力必須忍受,還會與這些要稱之為親戚的人虛以委蛇,可他既然重生了,何必還要再去受這些人的氣?你不屑於來搭理我,我還正好落個清淨呢。
去父親墳前點上蠟燭燒了紙錢上香祭拜,回到老宅再吃了飯後,等該做的法事做好,徐斂就拉著母親拒絕了其他人沒有一絲誠意的挽留離開了老宅,一路上,他沒有回一次頭——
如今的徐斂沒有一個人會在乎會重視,可遲早有一天,他徐斂一定會風風光光的回來,不為這些無恥之人後悔的嘴臉,也不為這些無恥之人的阿諛奉承,隻為讓所有人都知道,那個躺在墳塋中漸漸被遺忘的人,他即便失去了一切即便如今已經不在了也依舊能夠驕傲,因為他還有一個優秀的兒子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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