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被喚作宋先生的儒雅男子點了點頭,默不作聲地走了過來,半蹲下身子看向屍體,手指隔著單薄的一層白布有規律地壓在死者的肌膚上:“死者約莫三十五歲,務農,死因中毒,約死於三個時辰之前,死者麵部暗紫,嘴唇烏黑,手腳暗紅,身體——柔軟。”
有關最後一個問題,這位宋先生似乎也是覺得奇怪的,一般人若是中毒身亡,身體絕大部分都會在短期內僵硬甚至裂開,但是這個人,明明已經死了三四個時辰了,身體竟然還是柔軟的,這確實很不可思議。
“宋先生可還有其他發現嗎?”那個衙役再次小心翼翼地開口,真是,對著衙門裡的仵作,乾嘛這麼客氣啊。
“把屍體抬回去吧,這裡隻是拋屍地點,另外調查一下這人的身份,看看和之前那幾起案子可有聯係。”宋先生緩緩站起身,取下疊在掌心的白布。
“那這位姑娘?”衙役不肯定地再度開口。
楚湘茉撇嘴,這人還真是笨,都說了這裡不是毒發現場了,自己一個弱女子難道還能輕輕鬆鬆地把人搬過來?不過若是楚湘茉的話,倒也不是不可能哦。
“多有得罪,姑娘你可以走了,隻是今日這事還望姑娘莫要透露出去。”宋先生很禮貌地對著楚湘茉行了一禮,接著淡漠地回頭觀察周圍的狀況。
“我並不打算走啊,你們還是把我帶回衙門吧,要不我肯定會把這事兒傳出去的。”轉了轉眼珠,臨時改變了注意,聽剛剛這位宋先生話裡的意思,類似案件已經發生過不止一起了,楚湘茉突然對此產生了濃厚的興趣,而且自己現在也沒有什麼地方想去的,不如跟去湊湊熱鬨嘍。
宋先生頗感無奈地笑了笑,卻隻說了一句:“姑娘請自便。”
“誒,你不能這麼不擔責任啊,我可是什麼都看到了哦——”楚湘茉一愣,眼見著那些人已經抬起了屍體卻不願帶著自己,心裡直覺得委屈,可是哪有人理會她呢。
“宋先生啊,你真的不要帶著我嗎?我對於用毒可是頗有些研究的哦,說不準能幫助你的呀!”一招不行,再換一招,楚湘茉很開心地看到不遠處那人身子一頓,接著卻若無其事地繼續往前走。
“喂喂,你難道不想知道他臉上和手腳上的顏色為什麼不一致嗎?你難道不奇怪他的身子為什麼還這麼柔軟嗎?”楚湘茉不死心地接著大喊,這一招,果然有效了,隻是接下來該怎麼蒙混過去,這還是個問題。
這個小鎮叫做夜錢鎮,這裡是夜錢鎮衙門的後院的客房,楚湘茉很認真地打量了一番周遭的景致,接著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雖然不是身在監獄,但這條件似乎也好不到哪裡去啊,簡簡單單的一張木床,搖搖晃晃的一張木桌,加上桌上的一盞枯黃油燈,就是這個房間所包含的一切了,無事可做,楚湘茉百無聊賴地坐在床邊,心中暗暗計算著自己的以後,腦海中卻浮現出些許惡作劇的意味。
於是楚湘茉小心翼翼地出了房門,縱身躍上牆頭,幾個躍身就到了另一處院子前。
一樣是衙門後院,隻是這間屋子似乎要華麗很多,加上守在屋前的兩個衙役,楚湘茉覺得自己應該沒有找錯地方。
小心翼翼地掀開房頂的一塊瓦,屋裡溫暖的光線就這麼打在了臉上,從這個角度看過去,屋裡坐著的應該是兩個人,一個是白天見到的那個宋先生,另一個是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可能是換了便裝,所以看不出這人的身份。
“今日的案子,宋先生可有何計較?”中年男子歎了一口氣,先挑起了話題,楚湘茉竊笑,看來自己來的正是時候。
“此事宋某不敢妄下定論,想來在下的朋友就快到了,不若等他來了,再做打算。”宋先生輕抿一口茶,淡淡開口。
“這也並非不可,隻是宋先生所說的這位朋友——”男子的話雖未說完,但其中意思已是不言而喻。
“等人來了,知府大人便知曉了。”略斂了眸光,宋先生倒是不著急。
楚湘茉了然,原來這個中年男子就是這夜錢鎮的知府啊,也不知道他們正在等的是什麼人,希望那人不要來得太晚才好,自己還想早點回去睡覺呢。
楚湘茉正如此想著,卻突然嗅到了一股子危險的氣息,猛地回頭,就看到有一個黑影正站在房頂不遠處,像是正看著這裡,楚湘茉一麵暗叫一聲糟糕,一麵不動聲色地把掀開的瓦塊小心翼翼地放了回去,接著緩緩站了起來,一手撫過窄袖:“不知這位仁兄是何許人哪?這大晚上的特意跑來偷聽彆人說話可不是好事啊。”
“我看特意跑來偷聽的人,正是姑娘你吧?”清泠卻低沉的聲音傳過來,略帶了些諷刺和玩味之意。
“我?我隻是來散步而已,我現在已經散完步了,要走啦!”楚湘茉乾笑著撓了撓頭,十根銀針脫手而出,接著轉身朝著另一側自己的客房奔去,本以為此事會就此告一段落,卻不想身後那人顯然也不是吃素的主兒,一抖披風竟生生儘數打斷了銀針,接著腳下發力,直直追了過來。
楚湘茉自以為輕功不錯,可身後那人顯然更勝一籌,才幾步就追了上來,但那人的心思似乎不在於抓人,而是整人:“看姑娘的身手似也一般,卻為何還敢來此處偷聽?”
楚湘茉心驚,奮力地往前跑卻又偏偏隻能和身邊那人並肩而行,便愈發憋悶,甩手又是幾枚暗器:“老娘樂意來,乾你何事?”
男子腳步一頓,避開了融入夜色的暗器,接著再度追了上來,依舊是並肩,不落下,也不超過去:“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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