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生命的承諾,就像那六月的天,說變就變,而有些生命的承諾,就像那磐石,亙古不滅,就算付出自己的生命也要完成承諾。——柳青
今日的天氣,萬裡無雲,陽光明媚,並不強烈的光線透過斑駁的樹葉隙縫,映照到柳青臉上。
這樣好的天氣,柳青昨夜便已知曉,昨夜,月如鉤,滿天繁星,本就預見著今日的好天氣,而且,柳青還知曉,今天將有一場綿綿的春雨,他是如何知曉的?
這世上,有一種人,神秘莫測,通過夜觀天象,知曉未來變化,甚至於能夠看得到某一個皇朝的命運。
此時的柳青,絕不是什麼夜觀天象,預測未來的高人,況且,真正的強者,隻需掐指一算,便已通曉萬事,這是神念用法之神通。他之所以知曉今日將有一場雨,神念是其中一個原因。
還有一點,就是經驗。
最初,還沒有修為的柳青,遊蕩在叢林中,為了避免迷路,避免遭受惡劣的天氣襲擊,預測天氣變化就是一件極其重要的事,這種能力,掌握天氣變化規律的能力,對空氣中水分的敏銳性,絕不是一天兩天能夠把握的,隻有在經曆無數次暴風雨雪天氣的襲擊,才有可能掌握。
這種能力,奇妙,甚至有些神秘,但卻是確實存在的,用一切言語都不能夠去描述。
灰白色長衫,藤蔓編織成的草鞋,柳青低頭看著自己的腳,這是“後”做給自己的草鞋,似乎,任何母親都有一雙巧手。
站在大而幽深的洞口前,一股陰冷徹骨的寒風,在呼嘯著,似魔鬼的怒吼一般,洞口上瞬間結上一層層厚厚的冰塊。
柳青緩緩走進洞口,七拐八繞間,進入一個寒冰世界,空曠而狹長,其中有成片的寒冰,阻隔視線,還有一些奇異的植物,開的異常妖豔的花,空氣中的溫度可以瞬間把一個普通人凍成粉碎。
幽冷而低沉的咆哮聲響起,黑暗的角落裡,成片寒冰的身後,突然出現無數雙魔眼,淡藍色的瞳孔,詭異而殘暴,令人心悸。
高大而強壯的身軀,醜惡而令人恐懼的嘴臉,尖利的牙齒與利爪,隨意橫掃的尾巴,這就是眼前怪獸的寫照,“王”稱之為冰魔。
黑暗中的冰魔吐著藍色氣體,把空氣都凍結了,跳躍著,咆哮著,向柳青撲過來。
柳青緩步而行,神情悠閒,便似遊玩自己的後花園一般,彆在腰間的寒冰匕首不知何時已在手中。
當萬千晶瑩剔透的點點寒星劃過虛空的時候,整個空間都似乎在一瞬間靜止了。
灰白色身影緩緩走過,定格在虛空中的冰魔,瞬間化為雪水,它們的力量來源於這個冰洞,或許可以永遠不會消失,卻也永遠不能離開這裡。
冰洞的儘頭,是一個深潭,平靜而純淨的潭麵,蘊藉著無數危機,這是柳青的直覺。
翻身躍下,似蛟龍一般,冰寒徹骨的寒意,對於柳青的身軀已完全沒有任何影響,比這寒潭冰冷千倍的寒潭,他都已經曆過,這樣的低溫,對他而言,自然已無任何威脅。
深潭下,是一個冰雪般的世界,奇異的水底植物,隨著水流搖曳著,散發出奇異的光芒,一些幽深的洞口,冒出奇異的生物來,有似箭魚,有似烏賊,有似巨鯨,穿梭其中,其中有一種生物,身軀高大,肌肉強壯,牙尖嘴利,是深潭中最凶殘的凶獸。
“王”稱之為獵食者。
獵食者成群結隊,柳青一下深潭,還未前行多遠,迎麵便遇到一群獵食者。
冰冷的雙目,比冰水更加冷徹,骨氣森森的刀芒劃過,與那冰水的摩擦,竟生出璀璨的光芒來,光芒淹沒一大群獵食者。
整個深潭隨之顫動起來,染紅了純淨無暇的冰水,一股股鮮血向外輻射。
獵食者,遇到強者,就隻能轉變為被獵者。
一路飄紅,獵食者聞到鮮血,從四麵八方趕過來,嘶吼著,更加瘋狂,但在絕對的力量麵前,結局從一開始便已注定。
深潭之下,是一個洞,即便在冰水中,亦感覺一股高溫,進入洞中,冰水越來越少,洞壁越來越熱,前行不多時,冰水變為水滴,漂浮在虛空中,在前行,是水滴變為水霧,水霧蒙蒙中,隱約可見前方似有紅霞。
洞口的儘頭,是一個空曠之地,永不熄滅的烈焰,腳下是岩漿,岩漿灼燒的空氣扭曲著,看不真切,隻聽得低低的嘶吼聲,隻聽聲音便令人有一種灼燒煩躁的感覺。
牛頭獅身,兩隻火紅的長角,鋒利如刀,鼻孔間,噴出溫度極高的青色烈焰,比岩漿中的溫度更強的烈焰。這是炎洞中的凶獸,“王”稱之為炎魔。
柳青泡在岩漿中,便似泡在溫泉中一般舒爽,單手提起炎魔,任憑其極熱的烈焰噴到自己身上,柳青的身軀,對付這等溫度,早已不在話下。
隱約中,灰白色身影閃過,身後的岩漿,留下低低的虛弱嘶吼聲,漸漸消逝無音,無數隻火紅長角,緩緩沉沒到岩漿。
奇異的百花嬌豔的開著,無數不知名的高大古木,蒼翠,柔軟的草地便似地毯一般,那清涼的溪水潺潺而流,便似年輕女子的輕撫,如絲綢一般柔滑,這是地下水特有的一種味道。
這裡的光線竟然一點也不黯淡,樹皮,葉子,花朵,果子,甚至連一些動物的身上,都放射出各種奇異的光芒,它們交織在一起,編織成一幅夢幻的圖景。
炎洞之後,竟是這樣一個奇異的地方。
“王”稱之為地下森林。地下森林的中央地帶,就是那個靈池,但要到那個靈池,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地下森林中,步步危機,細小到螞蟻,龐大到十丈高的樹怪,都能夠帶來死亡,這是怪獸的樂園。
一步間,柳青的身旁便已倒下十餘條毒蛇,十步間,柳青的身後便已倒下百餘隻怪獸,百步間,柳青的身後已倒下一大群體型龐大的樹怪。
直線,毫無花俏的直線,漫步在地下森林,揮袖間,血路鋪成。
沒有任何凶獸能夠讓柳青的腳步停頓,哪怕是一下,誠如“王”所言,這個海島能夠對柳青產生威脅的生物,確實已不存在了。
地下森林的中央地帶,薄霧蒙蒙,靈氣充沛,凝結成霧。
一襲灰白色長衫掠過草地,站定,腳下便是“王”所說的靈池。
柳青靜靜的看著腳下的靈池,轉首輕望向背後,從冰洞,深潭,炎洞,地下森林,再到這靈池,這條路,不知多少頑強的猴兵走過,不知留下了多少生命。
這是一條血色的生命之路,每一代的“王”,在這裡走過之後,才真正了解生命的殘酷與脆弱,才能帶領猴群在這個凶險的海島活下去。
這樣的命運,無論它們願不願意,它們都必須去承擔,因為這是它們背負的責任。
生命的意義,難道就是背負這些責任嗎?哪怕自己不喜歡,也要去背負嗎?
柳青站在這條血路上,心中雖覺得這些生命很偉大,卻不願去承受那些自己不想承擔的責任,隻願逍遙路上,不受任何束縛。隻是,他似乎又覺得這樣並不對,且並不實際。
站在靈池前,柳青看著純淨而黏稠的靈水,一眨不眨的看著,生命的意義,責任,背負,承擔,就像被一根根交織的線牽住了他的心神一般。
這種思考,是人生必須經曆的,每個人都無法避免。
是堅持自己想要的生活,還是去背負那些責任?這是亙古已存的人生問題。堅持自己想要的生活,絕不是容易實現的,至少我還未曾見過任何一人能夠做到。
哪怕是天下最幸福的人,他心中仍舊有無奈,仍舊有遺憾。
即便是那些飛天遁地的強者,他們背負著的,也許更多。一味的去逃避,隻會在煩惱疲倦中度日,一味去追求所謂的逍遙,隻會在漫漫長路上孤寂一人。
柳青突然覺得自己的身軀挺得更直了,心中充滿力量,他總算有些明白,“王”讓自己來這裡的最大用意,是為了走這條路,理解其中的意義。
這條血色的生命之路,絕不是任何走過的生命都能夠領悟的,包括過去的一些王,優秀的王,修煉成長生的王,那些王在力量變大的時候,已忘記了責任,所以離開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過。
生命的意義,在於背負責任,用自己的力量,自己的能力,去承擔自己的責任。能力越大,背負的責任就越大,這個道理雖然看似簡單,卻絕不是那麼容易就能夠真正明了的。
而真正明了這個道理的人,也從來不會說,他們隻會用他們的行為來感染彆人。我這個隻會說的人,就還未明了這其中的道理,仍舊活在煩惱疲倦中。
勾起唇角,雙目變得溫潤,那種氣質中,已帶著一絲滄桑,這是成長的痕跡。
一陣大風起兮,吹拂起衣擺,腳下平靜的靈池,蕩起了波紋,波紋越來越大,沸騰起來,便似煮沸了的熱水,冒著氣泡。
嘩啦一聲,若蛟龍出海,一條白影從靈池中翻身而出。
一聲浩大的虎嘯音,掀起一陣陣狂風,卷起數十條十丈高的巨木,雜草橫飛。
砰的一聲,若地震一般,地麵裂出幾條隙縫,向四周龜裂,裂縫的中間,四隻雪白的虎蹄,秀美中帶著堅韌,仿若深紮在地下一般,搖不可動。
一雙冰冷中帶著嗜殺的雙目冷冰冰的盯著那白霧中的一襲灰白色長衫,身上柔美而純淨白毛,卻是似刺蝟一般抖起,那是動物對危險的本能感應。
那一抹灰白色影子緩緩轉過身,溫潤的目光輕輕掃過那美麗而倔強的白色老虎,他就像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從小離開猴群,獨身遊走猛獸樂園,時刻麵臨死亡之威脅,它從小失去父母,亦是獨身遊走在海島,掙紮在生與死之間。
白色老虎的目光也似乎有些和緩下來,虎蹄輕輕抬起,又輕輕放下,冷聲道:“你是誰?”這是神念的交流。
柔美中帶著冷然的語調,令柳青耳目為之一新。
柳青輕輕一笑,淡淡道:“你可以叫我柳青。”
白色老虎輕轉了一下頭,低聲道:“柳青?猴子裡不是隻有王和後嗎?其它猴子根本沒有名字。你是王嗎?”
柳青輕輕的搖了搖頭。
白色老虎的雙目閃過一絲靈秀的迷茫,隻在一瞬,突然又變得冰冷,道:“不管你是誰,你來這裡是為了對付我吧?”
柳青輕輕笑了笑,道:“如果我想對付你,你覺得你有機會活著離開這裡嗎?”
淡淡的語調,無匹的自信。
白色老虎怔了怔,微微後退,虎蹄輕輕抬起,又放下,爾後,又踏上前來,雙目帶著冰冷嗜殺,冷然道:“那又如何?”
冰冷的語調,倔強的性子。
柳青靜靜的看了美麗的白色老虎一會,淡淡道:“如果我沒有猜錯,這些年,你在靈池裡,已不能再進步了。”
白色老虎沉默了一會,冷然道:“沒錯。”
柳青淡笑道:“如果我說,我能讓你進步,你信不信?”
碧綠純淨的眼睛靜靜的看了柳青好一會,才道:“這要打過才知道。”那雙眼睛卻已變得冰冷,一股強大的氣勢再次掀起,空氣變得壓抑。
雖然本能的從柳青身上感應到極大的威脅,但她仍舊要試一試。她的靈魂本就不會輕易認輸的,堅毅,倔強,不戰而屈人之兵這句話絕對用不到她身上。
而且,修為強大與否並不就代表著生死,在冰冷而沉重的生死拚搏中,活下來的不一定是修為強大的,卻一定是意誌最堅硬如鐵的。
風吹過,似刀割,倒下一顆顆巨木。寒光暴錠,利爪堪比神劍,虛空都似乎被劃破了。
冰冷的目光充滿殺意,單手一握,仿似把空氣都握著了一般,一陣陣劈劈啪啪的爆破聲,那條手臂,青筋暴起,柳青腳下的地麵陷了下去,出現一條條隙縫。
破空,斷風,暴雲,一拳直轟,直接而毫無花俏,充滿狂暴力量,且若一道流星,快到極致。眼一閃,它便已轟擊在白色老虎的利爪上。
乾淨,利索,若不是柳青心中無殺意,這一拳,就是轟在白色老虎的喉結上,且速度比這一拳快十倍以上。
對付真正的敵人,柳青才會出全力,在海島,有資格做他敵人的,實在找不出來。
狂暴的力量,直接把白色老虎打飛到百丈之外。
戰鬥並非在一開始就已結束,白色老虎雖被打飛,卻是借柳青那一拳之力,雖也是受傷了,卻也未到動不了的地步,隻要還能動,她就絕不會認輸。
清冷的咆哮聲中,白色老虎周身似有一層白色的光圈,那身軀也似變的高大了一般,身形一閃,便已在柳青前上方的虛空。
空氣似瞬間被凝固,強光暴起,無數道寒光便似利刃般,轟向柳青。
飛退間,依舊是提拳,力量卻更加狂暴強橫,那強橫的力量竟似讓空間扭曲了一般,利爪下的道道寒光竟也在顫動。
若風卷殘雲般,拳頭所過之處,所遇之物,湮滅無存。道道若利刃般的寒光,一一被轟碎掉。
於電光火石間,那道道無止境的寒光背後,似有一條長矛,矛尖寒光刺目,帶著絕強的力道,卻靈活如猿猴般,繞過拳頭,直刺向柳青。
柳青空出的左手,化掌為刀,與那把長矛交擊。
交鋒的氣勁,掀起狂風,飛花落葉,碎石斷木,淹沒了兩道身影,站在遠處,便似一個移動的龍卷風,所過之處,獨留一地殘破。
那冰冷如刀的手突然軟如爛泥,在虛空中詭異的一轉,輕易的捉住了那個長矛,一拽一拉一轉,白色老虎身軀的控製權便已不屬於它自己。
身軀在空中旋轉,那杆長矛,竟是白色老虎的尾巴,難怪如此靈活,白色老虎的尾巴本不易被捉住,奈何它遇到的對手,修為實在太強。
轟的一聲巨響,整個地下森林都在顫動著,白色老虎的身軀被狠狠砸在地上,出現一個巨坑,地麵龜裂,無數條裂縫向四周延伸。
飛舞的飛花落葉,旋轉的碎石斷木,落在那一抹灰白色身影身前,那身影靜靜站在那,一塵不染,卻似從來沒有動過手一般,
白色老虎掙紮著站起身,卻一次次倒下,鮮血從她嘴角流出,刺目而淒美。
一次次倒下,一次次爬起,無論身軀受了多少創傷,都不能泯滅那顆堅韌的心,在昏迷的一瞬,她心中所想的依舊是要站起來。
夢幻的光芒照在那個身軀身上,柳青靜靜的站在白色老虎身前,那雙冰冷的眼睛裡,到底藏著什麼,誰也不會知曉。
輕輕的睜開雙目,起初迷蒙而純淨,爾後變得警覺而冰冷,變化隻在一瞬之間,反應能力不知比如今的庸庸眾生快多少倍,這是生死之間的磨礪。
白茫茫的一片,白色老虎隻覺周身的水流令自己舒服之極,她立刻便知曉自己是在靈池裡。
靈池下,抬首看時,那一抹倒影就在自己頭上,灰白色身影靜靜的立在岸邊,一動也不動,那雙腳,似生了根一般。
輕輕的嘩啦一聲,白色老虎緩緩從靈池中探出頭來,靜靜的看著柳青,那雙眼睛,依舊冰冷,但在那深處卻藏著一絲絲渴求,她幾乎壓抑不住這絲渴求。
強大,是她本能的渴求,因為唯有強大,才能夠保護自己,保護自己想要保護的。
但與此同時,她也知道,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這一點,我到是希望天下人都能夠明白。
柳青靜靜的看著幽深而奇異的叢林,那光芒映照不到的一麵,卻已有淡淡的笑意。
他淡淡道:“我能讓你進步,你信不信?”他依舊是那句話。
白色老虎輕輕的點點頭,這已由不得她不信,道:“你的條件。”
他微微低著頭,緩緩道:“終有一天,我會離開這裡,到那時,你要留在這個海島,保護這裡的猴群,不會很久,三百年。”
這是責任,他已開始學會,學會去背負責任。
三百年,白色老虎咀嚼著,心中在思考著,她心中早已知曉,修煉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每一次進步都不是僥幸,正因為如此,修煉和進步才會顯的如此重要,如此艱難。
用三百年的承諾換來修為的進步,值得了!
那雙冰冷清麗的眼睛閃過堅定,白色老虎莊重的看著柳青,重重的一字一字道:“好!我答應你。”
桃花片片,飄在虛空,飛瀑沾濕,晶瑩的水珠,讓粉紅色的桃花更顯得嬌豔。
一片片桃花飛到柳青身上,清香之氣令人心曠神怡,他靜靜的看著天邊的紅日,自己已好久沒有這樣放鬆了,這樣的日子對他而言,顯得無比珍貴。
如果每個人都能夠珍惜每一次日升,每一次日落,他的生活就一定會變得快樂而充實。隻可惜,似乎每個人隻有在臉上留下歲月的滄桑痕跡的時候,才會學會。
人似乎總是在跌倒後才學會如何爬起,這既是幸運又是悲哀,幸運的是還爬的起,悲哀的是那些失去的東西已永遠也回複不到原樣。
“王”慈祥的站在柳青身旁,一起迎接新一天的到來。
滄桑的雙目靜靜的看著紅日,“王”輕聲道:“每一天,我都會站在這裡,迎接每一天的到來,祈禱著今天會更好。”
柳青沉默了一下,輕輕笑了,道:“祈禱?你不像是一個天真的王。”
“王”淡淡道:“每個生靈豈不都是有點天真,祈禱也算是一種支撐生命的方式,當你眼中總是交織著死亡與流血時,你心中也必定曾默默祈禱著什麼。”
手揮了,拈起一片桃紅花瓣,柳青想了一會,輕輕的點點頭,“王”說的確實也沒錯,在起初,很多年以前,柳青徘徊在生死之間,也曾經不止一次祈禱著,祈禱著自己不要死亡,祈禱著猛獸沒有發現自己,祈禱著不要下暴雨,祈禱著自己不要迷路。
當一個人瀕臨絕望的時候,徘徊在生死之間時,哪怕再堅強的人,心中都會用一盞祈禱的光支撐著自己不要崩潰。
柳青淡淡道:“你讓我走那條路的主要目的是為了讓我明白一些東西,是不是?”
“王”笑道:“我讓你走那條路,從來就沒想過什麼目的,如果一定要有,就是希望你自己有些收獲,成長永遠靠的是自己。”
深呼吸,似聞到了陽光的味道,柳青輕聲道:“我已學會承擔責任。”
“王”笑了笑,道:“我知道,不然,以你性子,絕不會從靈池中帶出靈液來,也不會放過白色老虎,即便白色老虎的經曆與你是何其相似,即便你是如何欣賞它,也絕不會放過它。”
柳青輕輕點點頭,道:“但我依舊要離開。”
“王”靜靜的看著柳青,和聲道:“這我也早就知道,這裡從來就容不下你,就像你不走,我也要讓你走。”
柳青沉默了一會,緩緩道:“但我終有一日會回來。”
“王”滄桑慈祥的雙目中已帶著一絲笑意,除了笑意,還有一絲歎息,遙想當年,每一個優秀的王離開海島前,也曾這樣說過,但出去之後就再也未回來過。
外麵的世界,比那凶險的叢林還要凶險百倍千倍。
“王”心中期待著柳青能夠改變海島猴族的宿命,看著柳青那堅毅的臉,挺拔如鬆的身姿,他心中突然對他充滿了信心。
紅日照射在柳青的臉上,那片海域,變得血紅血紅,唯美中似也昭示著柳青前方的路,隻在一刹那,他的心變得更加堅硬,心中也暗暗下決定,接下來要更加玩命的修煉,無論付出多少努力,都在所不惜。
這條血路,時時刻刻提醒著他,逼著他進步。
他們各自靜靜想著各自心中的事,沉默了良久良久。
當那遙遠天際中的紅日完全探出頭時,“王”轉頭看著柳青,輕聲道:“話說回來,白色老虎給出的承諾,你就那麼相信她,不怕她會不遵守,出爾反爾?”
柳青輕輕笑了笑,道:“有些生命的承諾,就像那六月的天,說變就變,而有些生命的承諾,就像那磐石,亙古不滅,就算付出自己的生命也要完成承諾。”
“王”看著遠處站定如亙古已存的岩石的白色老虎,冷酷如冰,桀驁不馴,堅毅倔強,輕輕的點點頭,道:“白色老虎正是那後一種類型的生命。”
柳青輕輕的點點頭,突然道:“應該叫人。”
挑了挑眉,“王”疑聲道:“人?”
柳青點了點頭,淡笑道:“沒錯,就是人,人是萬物之長,生就有靈智,我們這些生靈修煉成形的模樣便是人的模樣,以人形修煉,明通許多,修煉速度也快許多,白色老虎將來也會修成人形。”
“王”感興趣的點點頭,道:“原來如此,這世上竟有這般奇異的種族。”
“王”接著驚異道:“這種上天眷顧的種族,豈不是很強大?”
上天眷顧!柳青咀嚼著,卻露出一絲絲嘲諷,意味深長道:“確實很強大。”
“王”看出柳青的神情,輕聲道:“難道不是嗎?他們修煉的速度比我們這些種族快很多,強大豈不是一種必然嗎?”
柳青笑了,卻是有些嘲諷,有些不屑,緩慢而沉重道:“人,其實很複雜,他們有時候連那卑下的老鼠都不如,有時候又比豺狼虎豹還要凶狠狡詐卑鄙無恥,有時候卻比那可憐蟲還要可憐。……”
“他們之所以強大就是因為他們複雜而詭變的心,他們有很多弱點,令人難以忍受的弱點,骨子裡的懶散、貪婪、隨遇而安、貪慕虛榮等等,讓他們很難踏上修煉的路,修煉之路從來就不是簡簡單單能夠踏上的,其中的艱辛,你應該清楚的很。”
冰冷的水珠滴在柳青的臉上,竟有一絲寒意,對於人,他知道的實在不多,雖然他曾為人,有一顆人心,但對於人,他仍舊不了解,除了複雜,他也實在找不出什麼詞來描述。
這就是人,即便曾為人,即便是人們自己,也不了解“人”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存在。
“王”靜靜聽著,那雙充滿智慧的眼睛裡閃著奇異的光芒,聲音低沉道:“真是一群捉摸不透的種族,你的意思,我也總算明白,他們之所以強大,就是因為捉摸不透,最強大的種族,絕不是力量最強大的存在,也不是智慧最高的生靈,而是有複雜多變的,捉摸不透的性格的生命。”
柳青輕輕的點點頭,喃喃自語道:“他們確實比任何生命都要可怕的多。”溫潤的目光裡,似蒙上一層輕紗,穿越時間與空間,再次回到那浮華的世道,燈紅酒綠,紙醉金迷,碌碌而活,麻木不仁。
做人,真的不容易,也從來不會容易,這是柳青此時的想法。
紅霞照在柳青臉上,驅散了寒意,桃紅的花瓣掉落一地,柳青的身影越來越長,當那一襲灰白色長衫掠過那一抹紅霞時,那地上的身影已多了三個。
“王”遠遠看著柳青他們的背影,那雙滄桑的眼睛裡帶著無限的期待,自己的三個孩子,希望他們都能夠越來越強大,這世上,強大才是真理!
這話雖然有些蠻橫,但在生活中,確實是這樣上演著,即便是在所謂公平或者所謂共和的國度裡,有些事從來不會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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