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嗬,又慘敗在我手中了,挫敗感的滋味如何?”難得馬宏峻能一洗平日的頹氣,固然值得欣慰;他亦深明幸運之神不會長久眷顧,所以才毫無保留的奚落一撅不振的益安國。
在旁負責記錄勝負的尤俊材,沒有在意二人對話,更陷入了沉思:“總覺當兄的舉止有異,但這種怪異感又從何而來,又無從稽考…”
“憑這局定勝負吧!”益安國輸人不輸陣,先大叫一聲以壯聲威。
“我看,勝負一早已定…”
到我醒來的時候,何欣已失去蹤影,四處的景致大不相同,遍地破瓦頹垣,悽愴而蒼涼,直教人窒息。
是夢境?不像,我從未作過如此真實的夢。現實嗎?也不是。從物理角度來看,一個人根本沒可能在短時間從一個市區轉移到一個古怪的廢置區。
既擁有近乎現實的觸感和視野,又身處一個以非物理方式存在的廢墟,如此怪事,還是頭一遭。我的肉身向前邁步,思考能力反而一直倒退,陷入囹圄。
踏在凹凸不平的石塊上的觸感絕對不好受。不過相比於能夠離開的喜悅,這點的痛楚,也就被腦袋自動略過了。
尋找何欣和出口成為我繼續前進的原動力。儘管機會渺茫,可是隻要存在機會,我就不輕易向現實低頭。
精神上雖然抱持不甘罷休的心態,腿卻是酸麻不止。為此,我不得不稍作休息。
天色混沌,是一個灰色和黑色混和的色盤,吞噬天地上一切色彩,了無生氣。如此境況,我免不得有點沮喪,再是雄心壯誌也是徒然。
坐下才不足半分鐘,一把清澈得足可洗滌心靈的天籟之音,不經意傳入耳中。
聲音來源源自前方不遠處。
那婀娜身影,不消說,是何欣的;她的背後,卻突兀的出現了一隻牛不像牛,豬不像豬的怪異生物,並緊貼她的身影窮追不舍。她似乎看見我了,加快步履,甩開怪物十多米,一整個人撲了上來。
“布盧默,真的是你嗎?我在做夢嗎?”
她正如尋回至寶的孩子般激動,牢牢的扣著我的脖子,反複上述的兩句說話。
對於離彆重逢一事,的確是蠻感人的,可她的熱情似乎太過火,我開始被勒得透不過氣來…
我搬開她熱情的雙手,喘噓噓的對她說:“你現在不是做夢…真的是我…但現在…先解決身邊的麻煩…比較好吧?”
我手指向使我們重逢的牛豬混合體,說:“要怎樣答謝幫助我們重逢的恩人?”
“當然是…”她杏眼圓睜,向前重踏,收拳至腹,“請它吃一個拳頭了!”看準時機,從下方一個上勾拳,把怪物打到十丈遠,肚子都給打凹了。
從這次瞬間即殺所得的經驗,妨礙女人達成某種目的,等同自殺,女人絕不好惹。
“這不就解決了嗎?”她輕揉著拳頭,笑得格外旖旎。
那剛才到底她為什麼一直在跑?我打量著她硬度堪比鐵塊的雙手,一邊感歎自己剛才沒被勒死的幸運。
“對了…何欣,你一醒來就被那隻怪物追著跑?”
“對呀對呀,不知為何來了這個鬼地方,還被豬頭牛角怪追殺呢。”何欣用上誇張的表情和動作。
配合失實的描繪。“那怪物一直追,一直追,我想大概逃亡了三日三夜,終究找到了布盧默你。你可真英勇,一下子就嚇退了它。”
瞬間乾掉怪物的人可是你呀…怎麼突然又變成我了?真耐人尋味。
何欣十分自然和熟練的,挽起我的手臂,臉上顯露出如吃了蜜糖甜絲絲的樣子。“布盧默,我們終於可以再見了。”更把頭輕放在我的肩膀之上。
見她陶醉其中,不好打擾,然而,這樣實在太難為情了,還是鬆開比較好嗎?
“何欣,當務之急是離開這裡…”
她忽然好像被針刺到一般,離開我好一段距離,問道:“你叫我作什麼?”
“何欣。”難不成適才我口吃了?捫心一句,我說話能力的精準程度不比專業人士差,若出現發音錯誤這種過失,那可就太丟臉了。
“不對不對!你說錯了。”聲調扯高了好幾度,麵容也開始帶上了點點怒意。
幸而發音錯誤不同於說錯,我才釋懷。
可是在琢磨她這句話卻花了我十多秒,十多秒當中,衍生不下十個的想法,以這個理解最有可信性──
叫“何欣”全名並不恰當嗎?說到底,叫人全名,也隻是因為彼此關係生疏,為表禮貌的表現吧。而我與她相識已久,坐相鄰的位子,作第一位轉學後的朋友,縱然天天處於眾男生的嚴密監管的前提下,總算不上做出什麼出格的事,但彼此之間的關係,好友二字,相信也算得上吧?何必如此生疏呢?
而約會,成為偷車的共犯,一起跨入鬼門關等事,是一般人可以共同經曆的嗎?她向我推心置腹,我卻置若罔聞…她畢竟隻是一個女孩子呀…
“抱歉…全是我的錯,阿玲。”
“是嘉月,我叫淩嘉月。” 我突然意識到,我又想錯了,她根本就不是何欣,她根本就是另一個人,一個與何欣樣子相似的淩嘉月。
“可能我的朋友長得太像你。”
“朋友?什麼朋友?樣子長得一樣?你在胡說什麼?難道你已忘掉我嗎?”
抑或是命運在故弄玄虛?
“雖然我不太清楚現在的狀況,但我確實與朋友--我所講的何欣失散了。不如先找回她,再作打算也不遲。”
太混亂了,現在再試圖追溯真相,似乎會愈來愈亂。
“我不管!”她徹頭徹尾的歇斯底裡,情緒起伏程度達至極點。
一種任誰也抵擋不了那種毫無保留的強烈意念。
“到底她是何方神聖?女朋友?你寧願要她也不要我?”
“我真的想不起來…”情況不太妙。
“你曾經答應我要狠狠揍談宏才一頓,會再次見麵…為何你現在把我視為陌生人?”
她眼中,早已噙著滿腔淚水。
的而且確,我是教訓了談宏才,但其中應該不牽涉他人的恩怨情仇…我實在沒有任何頭緒。
“你這個偷心賊,負心漢,始亂終棄的大壞蛋…”眼看她愈來愈激動,滿臉脹得紅紅的,快要哭出來。
我從沒有處理過現在的情況,加上事件的進展完全脫離預想,思想陷入泥沼,不上不下,我快崩潰了。
記憶片段中似乎有不少未能填補的空白……
耳中聽見背後意味著離去的步伐聲。
內心不知怎的,蕩漾起了些許漣漪,漸漸向腦海深處傳去。
腦中似乎有點東西正在緩和,混亂的思路開始統一運作,整個人冷靜下來。
她的身份到底是不是何欣,真的如此重要嗎?
獨自一人存在於這個荒蕪之地,本就值得同情的,不是嗎?
難得才遇上一個同類,渴求依賴和安慰是人之常情,因為誤解而不接納她,值得嗎?
我的目的不過是找到何欣,然後離去這鬼地方,她不就也想離開嗎?
然而我不單沒有對她提供幫助…甚至令她痛哭離去…這算什麼男人?
倩影漸遠。我知道,我必須要做上一點事情…無論結果如何。
思想終於取得共識的同時,我立即撐起身子向前跑去。
在充滿未知的地方,單單一名女子,實在太危險了。
無論她是否我曾經認識的人,身為男人,始終有義務去保護女性。
從口中吐出來的熱氣替眼鏡蒙上了一片霧氣,妨礙了視線,我隻好脫下,跟著隱約的身影跑。
她的身影在眼前瞬間消失,怎麼一回事?
我慢慢走到跟前,她原來不是消失了,隻是倒了下來。
看來是自己少運動,跑幾步也頭暈起來,居然看見兩個……兩個淩嘉月?
我定下神,揉了揉眼睛,再戴上眼鏡…嗯…從衣服上判斷,另外一個應該就是何欣了。
兩人同時睜眼,同時互望,同時問:“你是誰?”
然後再同時報上自己名字。
老實說,她們該不會是失散多年的孿生姐妹吧?
兩人驚愕了十多秒,何欣先恢複過來,抓緊我的手臂,語帶驚悸的說:“你害我白擔心一場了!還以為剛才是我們的最後晚餐……”
怎麼就停下來了,不去探究一下對方與你麵貌相似的原因?
正當我想開口回應之際,一股怨氣從我們之間傳來。
“晚餐,手臂,你們,什麼,關係?”
淩嘉月說出如同小學生造句的間隔式句子,帶上隱約的磨牙聲,是典型強忍怒火的動作。
“這……”我的說話再一次被打斷,這次是何欣。
“作為當當的好朋友,在聖誕夜共進晚餐,不算太過分吧?你和他又有什麼關係?連約會要先得你批準嗎?”
何欣似乎是想激起淩嘉月的怒火,幾個重點字眼都特彆用力咬字,講得特彆清楚。
就如古巴導彈危機一般,基地雛形一起,話題一有,雙方就開始連場的口舌之戰。
且不累贅她們的內容,我一早料到,有女性的地方,必有爭端的出現。
對罵的對話級數與進行時間的長短成正比例增長,時間愈長,罵的就愈尖酸刻薄,但厲害的是,一直至今,我還未曾聽到一個重複出現的形容詞。
我敢打賭,除非是聖人賢人,沒有男性會相信這段不堪入耳的對罵居然是出自兩位行止和樣貌不相稱的女生口中。
又一段長時間過去了,但她們似乎仍沒有停下的願望。
沉默是禮貌的表現,但過量的沉默,似乎會演化成啞忍。
“請靜一下。”不太可能有效的製止方法一,以和平手段平定事端。
“看你一身老太婆皮膚,即使怎樣熨也隻像拖地布一般,一個又一個的摺痕!”
“你也不就擁有‘麒麟臂’和‘恐龍腿’的‘驕人’身材嗎?”
果然,孔子窮儘一生去提倡的禮教,已經被兩位小姐視為包起垃圾的廢紙。
另外,兩位身材樣貌相差無幾,就對方的外表進行攻擊,不就是自己罵自己嗎?
“拜托你們……停戰好嗎?”第二招,裝可憐以博得同情。
“布盧默/當當,你有什麼問題?”兩對同樣的眼睛閃著動人的光芒,直望著我。
“……”我話語未出,她們又轉回頭去,視線同時再次轉換成怨毒死光。
“他是在叫我!”兩人依舊發出重疊的聲線。
“你一副‘沉船落難之容’,全世界男人都是給你嚇跑的。”何欣狡黠一笑。
“那你的‘棄絕羞家之貌’恐怕勾不起半個男人的興趣。”淩嘉月寸步不讓。
容忍的限額終於用儘了。既然事件是因我而起,隻是我消失,她們自然會靜下來。
“布盧默/當當,是我的錯,我再也不會犯了,我不會再鬨彆扭了…”
相當有節奏的和聲申訴,於兩人口中同時脫出。
我沒有讓步,繼續離開她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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