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高懸,屋簷冷翹。南麟劍宗月輝撒地,三道長長的黑影在地上顯現,正是三座閣樓的影子。此刻劍銘樓頂,正站著兩人,衣袖飄舞,分立兩頭,對視無語。左側一人麵色淡然,灰褐色衣衫,正是劍銘樓中的雷劍使薛一容。
另一端樓角飛簷,也是站了一人,卻是南麟劍宗之主,曲星風。二人不知為何,竟然出現在這裡。
曲星風當著明月,麵對著對麵的男子,忽道:“你還在怪我罷?”薛一容卻不說話,隻是看著這個老者,他多年來都是守在劍銘樓,很少出動,更是少見曲星風,此刻一見,卻也真的覺得這宗主,已然老邁了。薛一容轉過身子,不再看他,聲音若有若無飄來:“我為何要怪你?”
“當年的事,你一定還在怪我。不論阿秀,還是你義兄。”曲星風緩緩開口。此刻的他,聲音竟有些顫抖,絲毫沒有那笑傲武林的宗主之氣。薛一容神色淡然,聽到這句話,麵色一抖,似乎有話張口欲出,卻終是忍了下來,最終化作一聲歎息,消失在這月色裡。
“你為何將那小子責罰來劍銘樓?”薛一容打開話題,語氣平淡,絲毫聽不出喜怒。曲星風道:“他拿著莫問劍,你可看到了?”薛一容不回答,算是默認。曲星風道:“這孩子根骨奇佳,對劍術一道更有奇特見解,我聽如水說過,他第一次接觸弱水劍,竟然就想到了弱水劍劍法宗義,並且另辟蹊徑,獨樹一幟。此子或成一代宗師,但仍需好的人物來教。所以,我想讓你來教他。”
薛一容轉過身子,看著曲星風,道:“我曾答應你,幫你做件事。這一件事,便算麼?”曲星風淡然道:“算。”薛一容臉色變得古怪:“你就為這件事?嘿,你放心我教他麼?”曲星風一轉身,飛躍而去,隻留下一句話:“交給你,我就放心。”
薛一容看著曲星風遠去身影,站在原地,默然無語,忽的轉過身子,看著遠處一片山林,那裡是南麟劍宗的後山,古樹森森,很少有人出沒。薛一容就這麼看著那片樹林,怔怔間出了神。
第二日,當秦天揚推開劍銘樓的時候,險些摔了一跤。地上橫七豎八倒著幾個竹架子,還有一人正呼聲大響,臥在其中睡著大覺。不用說,正是薛一容。秦天揚歎了一口氣,走上前去,從身邊拿出一個籠子,揭開蓋子,熱氣騰騰,正有三個肉包子和一盤牛肉。秦天揚推了推薛一容,笑道:“薛長老,起來吃飯啦。”
薛一容還自沉睡,忽聞飯香,一個鯉魚打挺跳了起來,一伸手搶過籠屜,伸手拿了就吃,邊吃邊說:“好小子,算你有心。以前清風那小子從來不給老子帶吃的,餓死老子了。”邊說邊吃,不一會兒便風卷殘雲將食物吃光了。
薛一容吃飽飯,剔著牙看著秦天揚,嘿嘿一笑,道:“小子,不錯不錯,你就先把這一層打掃打掃吧。”秦天揚領命,拿過掃把開始整理打掃。昨日此間已經被秦天揚打掃的差不多了,現在卻又臟亂非常,秘籍書錄丟的到處都是。顯然是那薛一容做的。薛一容站在一邊,哈哈笑著:“不好意思啊小鬼,老子睡覺姿勢不雅,晚上滾來滾去,就將這幾個書架子撞翻了,哈哈。”
秦天揚看薛一容與自己玩笑,心中也沒有了戒心,嘴上也是打著趣:“長老說得好,睡覺滾來滾去的,小子也就見過菜園裡的老母豬罷了。”說罷開始整理書目。薛一容一愣,緊接著嘿笑一聲:“好小子,敢取笑老子?讓老子來稱量稱量你。”此話一出,秦天揚已然向前傾倒,同時一腳向後飛出。薛一容縱身飛來,笑道:“不錯,反應不錯。”說笑之間,薛一容已然靠近秦天揚,屈指成爪,抓向秦天揚。
秦天揚暗暗心驚,也不便將莫問劍拿出對付,隻得俯身一轉,將手中掃把戳出抵抗。一邊抵抗一邊大喊:“長老,不要開玩笑了!晚輩其實您的對手?”薛一容笑道:“少放屁,敢取笑老子,找揍!”薛一容一隻手斷然揮出,抓向秦天揚胸口,秦天揚橫棍擋在胸前,薛一容爪風一變,拂在秦天揚手腕之處,秦天揚頓覺一陣電擊之感從手腕處傳了上來,一瞬間整條手臂都是為之一麻。秦天揚暗道不好,手勁已然消散,掃把當啷一聲跌在了地上。
秦天揚就地一滾,一把抽出莫問劍,大叫一聲:“既然前輩硬要相逼,小子就獻醜了!”說罷,噌的一聲,莫問劍劃過一道亮光閃現而出,秦天揚一劍在手,縱身跳起,瞬間刺出十五劍,正是弱水劍的殺招“水沒大地”。此招一出,頓時整個一層都是劍氣橫飛。
薛一容哈哈大笑,一手叉腰,另一隻手淩空指出,並指如刀,直戳向秦天揚。此刻劍氣縱橫,且虛虛實實,不辨真假,薛一容卻是從容而上,伸手一點,正好點在莫問劍劍身。莫問劍劍身被製,一切虛影都是煙消雲散。薛一容笑道:“在我麵前用弱水劍麼?小子,你才得了段如水幾成本事?”說話間食指搭住中指,在莫問劍上當的一聲彈了一下,莫問劍劍身顫抖不止,秦天揚手臂如遭電擊,寶劍登時脫手而出。
秦天揚體內沐春風自發自動,運轉一周天,已然消去電勁。薛一容本就不是要對敵傷人,這雷電之力自然很小。秦天揚卻是心中驚駭:“這便是奔雷劍麼?果然玄妙厲害。可為何不見他用劍?”薛一容看秦天揚臉上神色驚奇,卻不似受傷之色,心中微微吃驚,繼而笑道:“怎麼,原來還是個內功有些底子的小鬼。”
秦天揚心中驚駭,自知相差甚遠,連連擺手道:“長老,不打了不打了。”薛一容嘻嘻一笑:“小子,認輸了麼。”秦天揚沒好氣說著:“你比我大這麼多,還是劍宗長老,當然比我厲害了。不過是仗著比我多學幾十年的武功,有什麼好神氣的。”
薛一容一愣,沒想到秦天揚竟會說出這樣的話,他卻不生氣,隻是哈哈大笑道:“好說好說。小鬼,有這份雄心就好。今日暫且作罷,你先來打掃打掃吧。”說罷,薛一容身影一閃,已然躍在了三層閣樓,靠著一張竹椅,坐了下來。秦天揚嘴裡嘟囔幾句,便開始打掃第一層。
太陽落山之時,秦天揚才將這劍銘樓裡第一層給打掃好,一想到被雷劍使薛一容給弄得亂七八糟,秦天揚心中有些惱怒,抬頭看去,那薛一容正躺在椅子之上,晃晃悠悠,發出一陣又一陣的鼾聲。秦天揚正欲上樓,刷的一聲,一根竹簡不知從何處飛來,正正插在腳下木板間,入縫三尺。秦天揚一驚,薛一容的聲音已然飄來:“今日打掃完畢,回去吧。”說罷翻了個身,繼續睡去。
秦天揚搖頭苦笑,隻得退下,收拾好了打掃工具,關門而去。薛一容聞得聲響,張開雙目,嘿笑道:“這小子,有點意思。”
自此,秦天揚每日都會帶著飯菜去劍銘樓,而劍銘樓裡的第一層永遠都是被薛一容搞得亂七八糟,秦天揚一旦生氣,開口發火,薛一容就說也不說,上前動手,如此這般,幾乎每天二人都要交手。薛一容無疑是南麟劍宗巔峰高手之一,劍法如神,武功高絕,為何會在劍銘樓看守本就是一個迷,但所幸他對秦天揚出手,從未用過武器,單憑雙指交手,饒是如此,秦天揚在十招之內也是會輸。秦天揚跟隨段如水修煉弱水劍,從來都是自己一個人苦練,縱是偶爾會對敵,也不可能這般天天與高手過招。不過秦天揚修煉的弱水劍,似乎都被薛一容洞悉,但秦天揚也是遇強則強,將弱水劍使得更加深入,一個月來精進神速。
這一日,秦天揚照例打掃好一層閣樓,掩了房門離開,剛繞過長廊,忽聽一聲脆生生的聲音響起:“賊小子!”不用說,能這樣叫秦天揚的,除了曲易容還有誰?長廊一端,從柱子之後緩緩走出一人,秀麗無雙,唇紅齒白,披著一道夕陽,美麗不可方物,正是曲易容。秦天揚看著曲易容,忽的撓頭,裂開嘴笑了。
秦天揚雖不及弱冠,卻也生得俊朗,尤其是連日來辛苦修煉,更是讓自己身體強健,不似普通少年,倒像個成年男子了。此刻忽的一笑,如同一道暖風吹過,曲易容俏臉微紅,低頭擺弄裙角,忽又抬起頭,笑道:“這些日子,你很辛苦吧?”
秦天揚一愣,哈哈大笑,繼而摸著下巴走上前去,左看右看,曲易容被看得臉色緋紅,心中小鹿亂撞,想要出聲嗬斥,心中卻隱隱有個聲音讓自己不要說話,享受這一時刻。秦天揚一張俊臉在曲易容身邊扭來扭去,隻是看著曲易容,曲易容耳根紅透,終是忍耐不住,低聲道:“賊小子,你作甚?”
秦天揚驀地抬頭大笑,道:“這真是曲易容麼,真是那個凶婆娘曲易容麼?”這話忽的說出,曲易容頓時芳心大怒,伸手拍出,同時疾聲厲喝:“賊小子,你找死麼!”掌風為至,秦天揚早已出招拆解,兩人隻是交了四五招,曲易容的手腕已然被秦天揚拿住。
看著曲易容嬌羞成怒的臉龐,秦天揚連連擺手道:“謝謝你啦,剛才是我不好,我道歉啦。”說罷放開手腕。曲易容看秦天揚認錯,也不好發作,隻是悶哼一聲,轉身就走,秦天揚卻是笑哈哈的跟著曲易容,嘴裡說著自己在劍銘樓之中的遭遇。
二人邊說邊笑走了一段,曲易容忽道:“那男子就是薛叔叔麼?”曲易容是曲星風之孫女,薛一容身為四大劍使,曲易容自然以叔叔相稱。秦天揚笑道:“那瞌睡蟲就是雷劍使了。唉,每天他可是把我揍得很慘。”
曲易容冷哼一聲,道:“就該揍揍你這賊小子,讓你知道天高地厚。”話到這裡,曲易容卻又道:“不過話說回來,薛叔叔武功高強,名列四大劍使,為何要長年駐守劍銘樓?從我記事起,不過才見過他兩三麵罷了。”
秦天揚也想不出個所以然,正想著晚上回去問問師傅段如水,不到一會兒,二人就到了秦天揚小屋之前。秦天揚笑道:“不知不覺就走到我房間了,我還是先送你回去吧。”說著就要轉身而去。曲易容卻道:“誰說我要回去了?”秦天揚一愣,曲易容頓時臉色泛青,心中暗道:“什麼都不懂的傻小子,哼。”同時舉步走到了小屋之前,淡淡道:“我要進去坐坐,不行麼?”
秦天揚素知這曲易容小姐脾氣,如果不順著她的話,定要打鬨一番,隻得上前開門,笑道:“快請進。不過這屋子簡陋,你彆嫌棄。”說話間,二人已然進了小屋。此時太陽落山,外麵還不算黑,小屋之中卻已不能視物,秦天揚點上油燈。小桌之上一燈如豆,卻將整個屋子照亮了。
小屋之內的確簡陋,不過一張桌子,一張木床而已。秦天揚將窗戶打開,威風徐徐進來。秦天揚扭頭看著坐下的曲易容,笑道:“怎麼,你有事麼?”曲易容俏臉生寒,忽的從腰間拿出一物,拍在桌子上,道:“你什麼記性!”
秦天揚探頭看去,隻見桌子上正放著一本書目,威風吹過,將頁腳撫平,“柔風劍”三個字躍然而上。這本正是柔風劍秘籍。秦天揚恍然大悟,之前自己曾經和曲易容商量過一起修煉若水、柔風兩劍,當時曲易容已然答應,不想後來到了南麟劍宗,發生了與秋無痕打鬥,責罰去打掃劍銘樓的事情,這才將這件事耽擱下來。沒想到曲易容竟然還記在心上。
秦天揚心頭感動,走上前去,伸手要拿那本柔風劍秘籍,忽的停住了手,低聲道:“我們這麼做,是不是違反了門規?”南麟劍宗內家弟子向來都是專修一劍,少有人能獨修兩劍,隻是因為獨修兩劍極其容易走火入魔,不可雙修兩劍便成為不成文的門規。曲易容笑道:“這算哪門子門規?爹爹和爺爺不也是身兼雙劍甚至四劍麼?再者說,我隻是和你討論罷了,什麼時候教你了?”說到這裡,曲易容撲哧一笑,道:“再再者說,就你那榆木腦袋,看都看不懂呢。”
秦天揚被曲易容這話一激,也不管什麼門規了,伸手拿過柔風劍秘籍,坐在燈下看了起來,邊看邊說:“你在說笑麼?且待我練成給你瞧瞧。”說罷俯身翻看秘籍。曲易容看著麵前的男子專注神情,不由得出了神。
四麟劍法向來是南麟劍宗最為頂級的武學,任何一劍都是足以笑傲江湖的絕技,縱然秦天揚天資超絕,悟性過人,在短短時間內怎麼可能領略柔風劍之深邃。時間不知不覺的過去,月上中天,一隻小蛾子撲火而去,發出吱吱的聲音,秦天揚驟然驚醒,抬頭看去,隻見曲易容正雙目含情盯著自己。
秦天揚一瞧窗外,猛地坐起叫道:“竟然這麼晚了?快快快,我送你回去。”聽得秦天揚的叫聲,曲易容這才反應過來,當下心中嬌羞,問道:“你看的怎麼樣了?”秦天揚搖搖頭,苦惱道:“這其中的心法劍招,與弱水劍不大相同,我看了半天,仍是沒有頭緒。”曲易容笑道:“沒關係,這本就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以後我們相互交流,必定事半功倍。”秦天揚點點頭,二人說笑之間,送走了曲易容。
送走曲易容之後,秦天揚自去廚房做了晚飯吃過,回到小屋之中,將房門關上,同時一揮手,桌子上的油燈也是滅了。從外看來,小屋之中萬籟俱寂。秦天揚盤腿坐到床上,伸手自胸前摸出一物,晶瑩透亮,卻是一塊玉佩。玉佩翻轉過來,有一個古拙“白”字,正是當年謝言天送給秦天揚的玉佩。秦天揚看了看玉佩,又貼身收好,平心靜氣,做個勢子,卻是沐春風的修煉動作。
秦天揚修煉沐春風心法已然兩年有餘,每日回到小屋之中都運功不輟,終於在半個月前突破了沐春風心法的第一重境界,沐春風真氣對經脈的鍛造已然到了極致,接下來便是進入到第二個階段,氣隨血走。
一般武學內功隻講究鍛造經脈,真氣修煉濃厚,盤踞在經脈之中,而沐春風心法卻是吐出普通內功樊籬,獨創真氣隨血液運行的法門。人體無時無刻不在血液循環運轉的過程之中,若是真氣能夠跟著血液流動運行,豈不是可以自行修煉,日夜不輟?秦天揚雖修煉有成,但卻沒有謝言天的指點,自然不知道自己的沐春風已然到了第二個境界。秦天揚依據謝言天留下的功法秘籍,就內力修為而論,已然到了高手之列。
秦天揚自身不知道,他人更加不會了解。如若被人知道,這個少年內功竟已到達高手之列,豈不是江湖震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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