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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嫣最近無比鬱悶,沈奕軒這兩天天天都來,來了就跟大爺一樣,在院子裡石凳子上一坐,跟自己家裡一樣,指揮自己的丫頭給他端茶倒水的。文嫣板了幾次臉,說不許理他,讓他愛坐便坐,秋綠卻很是為難,偷偷的照樣泡好了茶送給他大爺。文嫣氣得翻白眼,秋綠小聲道:“小姐,我們也不是喝不起茶的人家,賞他一杯茶也沒事。”

文嫣冷哼,看住秋綠搖頭:“你個傻丫頭,他還須我們賞茶嗎?”秋綠驚愕:“什麼意思。”文嫣想了想道:“你看他的穿著,隻怕身份不低。”秋綠笑道:“那更好了,結交個朋友總是好的。” 文嫣暗地裡搖頭,朋友嗎,朋友會不走大門,每次都要翻牆過來?這朋友也太特彆了。

“綠兒,把我那架琴搬出來吧!”秋綠應聲進去了。

沈奕軒湊上來道:“嫣兒要彈琴嗎?”

文嫣淡淡道:“茶喝完了,你該走了吧。”

沈奕軒聞言委屈道:“嫣兒心疼茶,小氣。”

文嫣不理他,隻是沒想到,第二天沈奕軒來的時候,手裡拿著一個四四方方的盒子,打開一看,裡麵分很多小格子,是各種口味的花茶。沈奕軒笑嘻嘻的道:“嫣兒喜歡嗎?”

文嫣在前世就喜歡喝茶,乍看到這麼多種花茶,早已心花怒放,沈奕軒也很是開心,纏著文嫣道:“嫣兒彈琴給我聽吧。”

文嫣看他一眼,沈奕軒眼巴巴的瞅著她,那樣子,跟等著主人賞骨頭的小狗差不多。文嫣忍不住心軟:“要聽什麼?”

“昨天那個就好。”

文嫣手指輕挑,琴聲淙淙流出。這是一首歡快的曲子,文嫣琴藝又高超,一時間,一副春暖花開流水潺潺的畫麵好像呈現了出來。就在這時,又有一陣笛聲摻進來,文嫣吃驚去看時,卻是沈奕軒在吹笛,他雙眼望著前方,神態很是認真,這時哪裡還有一個傻小子的樣子。琴聲和著笛聲,相得益彰奇異的無比和諧,好像兩人已經這樣彈吹了很多年,沈奕軒微微垂著頭看文嫣,唇角勾起一抹笑,無比溫柔好看,文嫣隻覺得自己的心不知不覺竟然漏了一拍。秋綠在廊子下看著二人笑。

一曲罷,二人靜靜對望,沒有人打破這安靜的氣氛。良久文嫣才道:“你的笛子吹得很好。”

沈奕軒又恢複了笑嘻嘻的摸樣:“因為我用心在吹。”

文嫣果斷不理他。

這一天晚上,文嫣在床上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秋綠在外間,小聲的道:“小姐怎麼了,睡不著麼?”

文嫣嗯了聲。秋綠突然笑道:“小姐不會是在想那沈公子吧?”

文嫣確實是在想,她也不想否認:“我覺得這人很熟悉,好像很多年前見過麵一樣。”

秋綠驚訝:“一見如故?”

文嫣的臉無端在黑暗裡紅了,還好沒人看到,她從容道:“你個小蹄子胡說什麼了,我不過覺得他熟悉罷了,果真好像很多年前見過一樣。”

夜已深,沙漏聲聲入耳,窗外風拂枝葉,發出沙沙的聲音。秋綠的聲音慢慢模糊,終於沉沉睡去。文嫣卻很清醒,腦海裡不斷浮現沈奕軒的臉,在哪裡見過,哪裡呢?電光火石間,她突然想起六歲那年在皇宮裡看到的那個小孩子,就在這兩張臉要重疊起來時,一陣深沉的睡意襲來,文嫣墜入夢鄉。

睡到半夜,突然覺得冰涼沁骨,文嫣猛地醒過來,隻見房裡昏暗,月亮西斜,赫然已經是下半夜。文嫣擁緊被子,還是覺得全身發涼。她望著黑黢黢的屋頂,有一瞬間感覺仿佛是被人注視著。這種奇怪的感覺,文嫣自己也沒法說明白。外間傳來秋綠平穩的呼吸聲,她自嘲的想:大概是多想了。隻是無論怎麼想,這一晚上她都沒怎麼睡踏實。

第二天醒過來時,天光大亮,文嫣用手擋著光線,看到秋綠推門進來,笑道:“小姐,起床了,現在可不早了。”

文嫣應了聲,全身軟綿綿的,使不上力,她掙紮著起來,頭暈沉的厲害,她暗道一聲糟糕,通常這樣,就是發熱的前兆。文嫣又躺下去,道:“綠兒,我身體有點不舒服。再躺會。”聲音裡帶著濃濃的鼻音。秋綠頓時急了,走過來看了看文若道:“我去請大夫。”

文嫣無奈道:“沒事,不用了,躺一下就好了。”秋綠急道:“那怎麼行,萬一不好,我怎麼跟夫人交代?” 文嫣想起言殊,道:“那你去吧,悄悄的不要驚動人,娘這兩天身體又犯病了,不要讓她擔心。”秋綠應了聲,轉身出了屋子。文嫣擁著被子,又沉沉睡去。

模糊中右手好像被人扶出被子,衣袖被撩了上去一點,似乎有什麼東西搭在腕上,然後又被送進被窩。接著就是低低沉沉的說話聲。文嫣想睜開眼睛,無奈眼皮無比沉重,她隻記得似乎沒過多久又有個人走到了床前,視線凝在她臉上,她睜不開眼,就隻感覺一隻微涼的手輕輕撫過她臉頰,仿佛囈語一般的聲音響在耳邊:睡一覺就好了。文嫣果真又睡過去了。

再醒過來時,似乎是被秋綠叫醒的。小丫頭端著一碗黑乎乎的藥汁站在床前,看文嫣醒來了,忙彎了一點腰:“小姐,喝了藥再睡。” 文嫣嘴皮燒的乾澀,她點了下頭,秋綠便扶她起來,在她後背墊了個枕頭,讓文嫣舒服靠著。

“我睡著的時候有人來過嗎?” 文嫣猶豫了一下還是問出了口。

秋綠舀了一勺藥遞到她嘴邊,笑道:“是沈公子。’

“哦。”文嫣垂下眼瞼,不知道在想什麼。半響又問道:“我娘那裡,不知道吧?”

秋綠搖頭:“夫人還不知道。”

文嫣點頭。

秋綠又道:“小姐還是要去說一下的,畢竟夫人這兩天病著。”

文嫣想了想:“這兩天我就不去了,萬一傳給了她,不是更麻煩。”

兩人說著話,文嫣畢竟病著,沒過一會,又朦朦朧朧睡過去。秋綠小心給她蓋好被子,放下帳幔,自己在外麵坐著。

這一覺直睡到天暗下來,文嫣覺得渾身輕鬆了不少。看窗外已經是黃昏時分,夕陽打在窗紙上,映的黃彤彤的一片。有悠揚的笛聲傳過來,嗚嗚咽咽,無限憂傷。文嫣側耳認真聽著,一曲終了,還覺意猶未儘,不覺心情也低落了幾分。在那裡想著不知道是何人在吹笛時,就見簾子被撩開,一個人走進來。文嫣以為是秋綠,便頭也沒抬的道:“誰在外麵吹笛?”

隻聽那人笑起來,文嫣側頭去看,才看出進來的是沈奕軒。屋子裡光線很暗,秋綠不知去哪裡了,也沒有點蠟燭。文嫣看不清沈奕軒的臉,就見一個高高瘦瘦的身影,慢慢移到床邊。她發熱,畏寒,這時候擁被靠在床欄上,露出的一張臉沒什麼血色,雪白雪白的,隻一雙眼,無比明亮,在暗夜裡,就仿佛天上的星子。

沈奕軒在距床好幾步遠的地方停下來,聲音很是關切的道:“嫣兒好些了嗎?”

文嫣一刹那覺得鼻酸,那突然湧上來的情感不知道是什麼,格外的讓她想哭。她拚命忍住了,輕輕的嗯了一聲。沈奕軒卻知道是她還難受,不覺急急的湊上來,文嫣一個湊頭,避開他的視線:“我已經好多了。”

沈奕軒也覺得這樣不妥了,退開兩步,摸摸鼻子,訕訕的道:“那就好那就好。”氣氛一時間有些尷尬。

好在秋綠及時回來了。

她提著食盒,有些莫名其妙的看著屋內兩個人一坐一站的情形:“你們這是……,沈公子怎麼不坐?”

沈奕軒眼睛望著文嫣。秋綠納悶:難道是小姐不讓他坐?

文嫣還未說話,沈奕軒又道:”不了不了,嫣兒吃飯吧,我先出去。”說著就走出了。

秋綠笑聲問文嫣:“你們怎麼了?”

文嫣鎮定的道:“什麼怎麼了?擺桌子,吃飯吧,哪來那麼多話,點燈吧,天都黑了。”

秋綠見她不說,也就笑笑,才發現屋裡確實一片黑暗,不覺提高了聲音道:“那些小蹄子門呢,怎麼一個二個的都跑哪去了,蠟燭也不點,越發懶得不像樣了。”一邊說一邊一疊連聲的找人。外麵幾個小丫頭聽了呼啦一下跑進來。笑嘻嘻的開始點蠟燭的點蠟燭,擺桌子的擺桌子。待弄好了,大家又一窩蜂出去了,沈奕軒有點奇怪,這丫頭難道沒有挨罵,還能笑得出來,不由拉著一個問道:“你們小姐不罵你們?”

那小丫頭笑道:“為什麼要罵我們?”

沈奕軒奇怪:“你們沒照顧好小姐啊。”

小丫頭嘻嘻一笑:“我們小姐最是寬宏大量了,才不會跟我們計較這些,再說,我們就偶爾這樣一次,也不常常忘記了的。”

沈奕軒不由失笑,這小丫頭還有理了。

“我們小姐從來不把我們當奴才看的,小姐常說的,隻有自己把自己看低了,彆人就更容易看低你了。”那小丫頭說著笑嘻嘻的跑了。

沈奕軒卻道一口氣,這個說法,他還是第一次聽說,不過,也很想她說出來的話啊。沈奕軒想起兩人幼時第一次見麵,被那人耍的團團轉,不由搖頭好笑。真不知她那鬼靈精怪的腦子裡都想的是些什麼,做的事都跟旁人不一樣。話說當年,五皇子第二天又去了禦花園,滿以為那小孩會在那等著他,沒想到一臉好幾天都沒見人影,他終於忍不住讓人去找,才突然發現並不知道那小女孩的身份。沈奕軒在心裡狠了好一陣子,每日默默的在禦花園等一會兒,由最開始的等你來了,我一定讓你好看。到後麵的你出來吧,陪我玩一下。隨著時間的流逝,文嫣一直沒出現,沈奕軒也就絕望了,隻是性格越發的難以讓人捉摸,服侍的人都誠惶誠恐,並不知道沈奕軒怎麼了。後來沈奕軒雖然沒再傻傻的跑到禦花園去等人,但是他也沒忘記這個人,早些年是心心念念的記掛,後來長大了,他的興趣轉到 了另一個地方,逛青樓。他本來據沒什麼大誌,一輩子溫山軟水最好,但他父皇舍不得他,那麼好,溫柔鄉裡度日也不錯。直到最終再見到她。

文嫣嘴裡很淡,沒什麼胃口。隨便吃了兩口便擱了筷子。這時屋外麵又響起了笛子聲,文嫣站起來示意秋綠可以坐下吃了,自己起身向外麵走去。

沈奕軒坐在他第一次來時的石凳子上,背對著文嫣,笛聲從他前方傳出來。文嫣靜靜的聽著,不出聲。一曲畢,四周安靜無聲。她開口道:“你很喜歡笛子嗎?”

沈奕軒回過頭來的一瞬間的錯愕很快不見,他笑嘻嘻道:“隨便玩玩,說不上喜歡。”

“你吹得,挺好。”

沈奕軒愣了片刻,然後露出像孩子一般的笑臉:“嫣兒喜歡嗎?”

文嫣真心道:“喜歡。”

沈奕軒笑起來,眼睛彎彎的,仿佛月牙。

文嫣刹那心跳如雷。

沈奕軒坐著,微微揚著頭看她。

秋綠吃完了飯,正掀簾子出來,手猛然間頓住了。

四周安安靜靜,隻有初夏細小的蟲鳴聲,在不知道的角落裡,撕心裂肺的叫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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