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牧小九依舊坐於竹王前吸納靈氣,牧青羊剛才走嘴說要練功,也隻好一旁呆著感悟,實則他此時已可吸納耳語山靈,隻是一心想著地靈之事,對這家族靈氣不感什麼興趣了。
心中雖已肯定這地靈不同凡響,可牧青羊仍免不了猶豫,畢竟前兩次靈氣淤積體內的經曆實在太痛苦了,幾乎是要人命。地靈雖然與自己身體頗為契合,其屬性卻極為玄奧,不屬陰陽,不辨剛柔,品質極高,卻隻給人純粹的渾厚浩大之感,倒沒什麼其他特性。這樣的靈氣駕馭起來自是極難的。
“唉,不管了,疼就疼吧,哪有空手套白狼的???隻是到底要怎樣才能正式修行呢,我現在可一點都感覺不到???地靈,地靈,來自地下???或許要到離地極深的地方吧???”
主意既定,但考慮到暫時保密,不能明目張膽再碰這竹王根,所以隻能等到晚上趁夜色下山了。
不久,夕陽西下,暮色染過半邊天。牧太爺在夜修之前,從山洞出來特意指點二人。牧青羊閒著無事,便趁機插科打諢。
“太爺,我說為什麼我們練功就得在這大竹子邊上,您老人家卻可以舒舒服服坐洞裡呢?”
“哼,因為你們根基太淺,尤其像你連吸納靈氣一關都沒過,當然該坐在山中靈氣彙聚的位置才好修行,等到日後修為深了,那便山洞山頂隨你坐,直到能凝聚山魂後,脫離靈源束縛,哪怕你在百裡之外都可自行練功。”
“哦???那這練功就不能找點其他訣竅,這麼一直傻坐著得多難受。”
“嫌難受就彆練,沒人逼你!”
“太爺彆急,我的意思是大夏天的,這山裡吧,蚊子多,坐一天回去肯定滿身疙瘩,這還是咱修山係,要是水係???那不得整天呆在湖裡讓魚給吃了啊。”
“???”
山中夜景,俯仰之間皆是星光月色,屬性近陰的耳語山靈在夜間隱隱波動,比起白天更為陰柔精純。如此大好修行時間,牧小九爺孫倆都閉目入定,收斂心神,不久便沉浸於自然靈氣的遊蕩中。此時,竹王前的牧青羊早已忍得不耐煩,雙眼睜開,便起身躡手躡腳踱下山去。
山腳下一處深穀中,曲徑通幽,夜景怡人。在山穀正中央有一口枯井,是百餘年前牧家尚未封山時就有的,日久年深,早沒了水分。從前牧青羊二人常在練功之餘來井邊玩,隻是井深,不敢跳下去。
當下牧青羊偷偷跑下山後,在山中尋了一些草繩捆在一旁的竹根上,結成足夠長後拋入枯井,接著一狠心便跳了下去。滾入井底時才發現井深竟達三丈餘,在井底隻能看見巴掌大的夜空。漆黑的深井陰冷潮濕,四壁生長著不知名的野草,一個人這樣呆著感覺頗為恐怖。
勉強鎮定心神,牧青羊盤腿坐下,自思道:成敗榮辱就看今夜,如果是我異想天開,天下間根本沒有什麼地靈,那就當前兩次是做夢好了。
想罷,雙臂橫放,精神內斂,開始感悟地靈。
這世間,一般的山川靈氣都是內外張弛的,並不隻固守於山水,譬如白天牧青羊即使不在山中也可感悟到少許耳語山靈,這是由於靈源的日常波動所至。此類山水靈氣中不乏品質高者,但多數隻是世間凡品。在整個中原大陸上可稱為上品的大多靈氣內斂,緊密環聚於靈源周圍,若非自然變動,絕不會脫離山水之境。而此時牧青羊費心感悟的地靈就更加不可思議,它仿佛是一個雄渾的靈氣團深藏於大地深處,等閒之時不會隨便逸散,牧青羊在深達三丈餘的深井內足足靜坐了一個時辰,卻還是沒有絲毫感應。前兩次那種血濃於水的親切感竟然真像是一場夢,如今再也感覺不到了。
心神蕩漾,再也難以靜守,牧青羊起身睜開雙眼,不甘心地在不足半丈的井底徘徊踱步。
“為什麼?為什麼???是不夠深嗎?可是第一次發現它時是靠竹王根,竹王根縱然深達地底,也不會深過三丈吧。是沒找對地方嗎,娘的,地靈地靈,去哪兒不一樣!”
腦海中又一次對自己的預想產生懷疑,深怕所謂地靈隻是無稽之談,況且原本就從未聽說過這世間有什麼靈氣是來自地下的。
牧青羊歎息一聲,微抬起頭,隻見夜色正濃,皓月皎皎,眾星捧拱。如此美景,在井口處巴掌大的視野中倒彆有一番神韻。牧青羊本是豁達之人,隻因年幼時一個深植於心底的笑話才令現在的他對修行得失頗為看重,但今日即已知道自己能吸納耳語山靈,不是廢物,此時也就不再計較什麼地靈了,伸手抓住草繩,就要爬出去。
然而就在這時,月至中天。牧青羊身軀一顫,隻覺全身毛孔如沐春風,無比親切而又熟悉,回頭便見窄小的井底此時竟如霧蒸騰,隱隱有淡黃色的靈氣向上彌漫,正是近來他朝思暮想的地靈。驚喜之餘,牧青羊心中一動,又抬頭看了看井口處的月亮,自思道:那晚第一次感悟到它好像也是這種時候,而第二次因生命危急,激發本能,才更像是巧合,難道說這地靈要到深夜月至中天之時才更容易感悟?
此時不容他多想,井底淡黃色地靈噴湧如注,逸散得越來越快,仿佛好不容易等到舒展的這一刻。夜色下,靈氣縈繞於半丈方圓,由淡轉濃,已逐漸變為土黃色。牧青羊深處地靈包圍,全身上下每個角落時刻處於滋潤之中,但因為有前兩次的經驗教訓,他還不敢釋放毛孔吸收,隻是靜下心來,緩緩感悟。吸納靈氣的前提是在感悟中熟悉靈氣屬性,以便日後更好地駕馭,之前牧青羊就是因為突然間吸納地靈,才難以掌控靈氣進退。當然,更重要的是地靈本身便不同凡響,雖然與牧青羊身體契合,卻極難控製,這才有之前的狼狽不堪。
眨眼已是半個時辰過去,牧青羊心有所感,便逐漸釋放一些毛孔。頓時,幾乎純濃如液的地靈瘋狂湧入其體內,瞬間便充滿了經脈空間。土黃色的地靈氣勢不減,眼看又是靈氣淤積的情景。牧青羊似乎早有準備,心中一動,雙掌就勢下拍,將體內充塞的地靈通入地底。
原來,之前牧青羊在感悟地靈之時發現這奇異靈氣委實桀驁難馭,此刻雖然逸散而出,但每一絲靈氣都緊緊依附於地表,仿佛被地底一種強大的力量吸扯,使得其隻能像放風箏一般外出透氣,最終還是要回歸靈源。聯係前兩次失敗經驗,牧青羊意識到這地靈結構緊密,絕非輕易能吸入體內的。此時他先是釋放毛孔令地靈大量如體,而後又效仿之前將雙掌拍於地麵疏通,雖然劇痛不減,但身體處經脈穴位好似一架橋梁,供地靈進退之用。借此時機,牧青羊控製經脈一絲一毫地掠奪靈氣,使其依附於經脈穴位。如此情景,就仿佛水過河道必定會有殘餘,靈氣會一點一滴地積累成河。
對於其他山水靈氣,這般吸納之法可謂愚蠢,費力無功,然而,地靈本身緊致如一體,想要以尋常手段吸納,隻會滿而泄,泄即空,絲毫得不到。牧青羊因修行時日太短,沒有經驗,此舉雖不一定是什麼良策,但總算一解燃眉之急。
寂靜深夜,整座耳語山陷入沉睡,隻有山腳處一個枯井中隱隱泛出土黃色光輝。牧青羊在劇痛中緩緩控製著經脈吸納地靈,靈氣在體內經脈循環一周,然後從雙掌心排出,每一次循環僅有接近百分之一的靈氣量被自身吸納,如此效率實在讓人哭笑不得。此時的牧青羊既要全力疏導經脈使其保持暢通,又要分心吸納靈氣;地靈湧入之勢雖然愈見凶猛,但同時源自地底深處的那可怕力道無時無刻不在撕扯回流,仿佛有一塊巨大的磁鐵母源正召喚子磁回歸,而牧青羊無奈虎口奪食,能搶到些殘羹剩飯已是不錯。
“可惡!怪事!這還是人乾的活嗎!要麼召之不來,揮之不去,要麼把老子當水溝使,到頭來就剩這麼點兒!”
縱然體內靈氣是一點點地累積,可按如此效率,不知何時能使經脈飽滿。牧青羊憋了一肚子悶氣,心裡忍不住大罵這靈氣欺負人。他不知道的是,這般吸入、流失、強行吸納,無限反複,雖然修行進展極慢,但他的身體卻在拉鋸中一波波地經受地靈衝刷,經脈寬度也在劇痛中以極微小的幅度慢慢擴張,這就意味著下一次經脈飽滿時吸收的靈氣總會比前一次多,也就是人們常說的擴展經脈容量。
凡世間修士,其身體就像是一個彈性氣球,起初修行時因經脈狹窄,能承受的靈氣量不多,但每一次吸納靈氣飽滿便好比使氣球膨脹一次,膨脹變形,擴展空間,那麼下次修行就會有更多的空間供靈氣存放。世上絕大部分修士都會經曆這個過程,隻是隨著他們修為日深,吸納靈氣如家常便飯般隨手可得,這樣雖然能時刻保持體內靈氣充盈,但也失去了一次次擴張經脈的機會,此後日久,全身經脈失去彈性,體內靈氣容量便恒定不變了。而此刻,因地靈屬性怪異,極難控製,牧青羊吸納靈氣便會比常人難上百倍,一次次靈氣衝刷雖然極其痛苦,但無疑卻為擴張經脈帶來極大助益,長此以往,體內經脈保持彈性,每一次修行都會同時挖掘自身潛力,則注定牧青羊日後在修靈途中走得更深更遠。
如今且說這牧青羊難得一夜不眠不休地練功,卻被地靈折騰了個夠嗆,好在他雖然凡事一副無可無不可的性情,卻也知道這隻怕是世間難得的機緣,因此抱怨過後也不敢懈怠。
直到三個時辰後,體內地靈終於在一次次流淌中變得飽滿,牧青羊“咚”的一聲摔倒在地,額上冒汗,全身酸麻無力,看似身心俱乏。而此時已是黎明,井口處皓月無蹤,牧青羊微微一感應,果然見井底處彌漫一夜的浩瀚地靈正急速回流,刹那間湧入地底不見了。
“嘿,果然和月亮有關???難不成以後練功真得當夜貓子???”
這是腦海中最後一個念頭,緊接著,仿佛腦後一記悶棍,牧青羊精神散儘,一頭紮進了睡夢中。
這一覺短暫而充實,醒來時是次日清早,耀眼的陽光浴滿整個深井,牧青羊一個激靈,感覺清爽許多,便拉著草繩爬上地麵。
山中清晨,一眼望去,遍地竹林綠得晶瑩剔透,隱約可見淡綠如透明的耳語山靈氣正緩緩從竹身中逸散而出,彙成一片靈氣之海。得此滋潤,花草飄香,鳥獸健步,實乃畫中景色。牧青羊心情舒暢,連臉上的笑都少了往日害人不淺的邪氣,真不愧於眼前美景。昨夜之事恍如夢中,但他終於自知自己從此將如牧小九般踏上修行之路,從此驍勇善戰的將軍順應時代之需成為修靈高手。
當然,這件事說起來隻怕沒人肯信,還是暫時保密的好。
主意既定,牧青羊忽然想起昨夜下山時沒打招呼,未免彆人疑心,便加緊步子跑上山去。
山腰處,牧青羊還未現身,便聽得牧小九爺孫倆的話音。
“小九!騰空之術需運轉靈氣至足底穴位,你今天怎麼魂不守舍的!”
“爺爺???我還是等青羊來了再一起練習吧???”
“好了,他不會來的,昨天晚上就跑下山了,你指望他能和你一樣一連四五個時辰坐著修行嗎!”
“可他昨天都說了會——”
“他撒謊的精力要放在修行上,那連爺爺我也敵不過他了!”
聽到這份上,牧青羊也就不再自謙,騰地從竹林裡跳出來,對著牧太爺抱拳笑道:承讓,承讓,太爺客氣了。
突兀的一幕讓一旁二人措手不及,牧太爺臉色鐵青,掌下的靈氣忍不住都要打出去了。牧小九則大喜過望,連問他昨夜乾什麼去了。
牧青羊隨口找個理由搪塞而過,之後心中卻頗為猶豫,自己不對牧小九坦白地靈之事似乎有些不夠朋友,可當年那個傷人的笑話還一直浮現在眼前,縱使牧小九相信自己,旁人如牧太爺卻一定以為自己發瘋,恐怕真心不討好。
牧小九本性淳樸,此時竟一點也看不出牧青羊的心中兩難,隻是高興道:爺爺,現在可以開始了。青羊,今天爺爺教我們用靈氣騰空之術,這是修行靈氣的一門基本功,可要好好學了。
牧青羊傻笑點頭不迭,忽然又想起什麼,插嘴道:騰空什麼的先放一邊,高來高去怪嚇人的。太爺,軍中不是有用靈氣偵查的法子嗎,麻煩您老人家先教教這個得了。
“哼!你能夠吸納靈氣了嗎?”
“呃,還沒,”牧青羊乾笑道:那你先教九少爺,我聽著。
正午之後,牧青羊尋思反正大白天不能修行地靈,還是回城消遣一會兒的好。他與牧小九道彆,說晚上再來,牧小九苦留不住,隻好任他回去。恰好這日又是陳老豆腐開書之日,牧青羊依舊在前排占個位置聽書。
陳老豆腐在台上一見他尊榮,不由得臉色大變,也不怪前後不搭話,急忙改口道:話說當年大陸西北浣江之戰???
台下人正喝罵,忽然從中站起個身影,一語驚醒夢中人:老豆腐!九少爺又沒來,你怕什麼!
陳老豆腐話音戛然而止,嘴唇一癟,狠狠盯了牧青羊一眼。牧青羊則樂得捧腹大笑起來。
這場說書直到黃昏才完,散場時陳老豆腐被牧青羊強拉著去茶樓繼續講。
“我跟你說,我再講也就是些山水故事,你彆不愛聽!”
“愛聽,愛聽。”
陳老豆腐愕然。
直到傍晚,牧青羊看月亮要出來,才匆匆告辭。臨彆前,興之所至,忽然問道:豆腐,話說你也是本地土著,一輩子沒離開過邦裡,這些故事都從哪兒聽來的。
陳老豆腐一揚眉毛,狡黠笑道:不瞞你說,要說這打仗故事,我講的都是真人真事兒,可這山水靈氣嘛???嘿嘿,有點水分,編的,一是自己娛樂,二也哄哄邦裡老百姓。你以為都像你似的有機會修行啊,我們平頭百姓做夢都想著,就是沒機會。
“是嗎???很想?”
“這話說的,哎,你不是不喜歡嗎,你把你這修行機會給我,我給你當兒子都成!你???你替我說書賣臭豆腐去。”
“滾他娘的!那什麼,那江火郎中說什麼來著,人他娘的都是雜質,不配修行靈氣,我這懶漢都上床了沒辦法,可彆多一個玷汙這世界了。”
“有這句嗎?你哪兒聽來的,這???不會是我編的吧。”
“???”
離開茶樓出城,牧青羊腳下生風,直奔耳語山而去。此時夜色漸濃,如墨潑灑,月亮眼看著移至中天。
眨眼間又是兩個月過去,已是初冬時分。因牧小九山中苦修還在持續,牧太爺不準他下山,牧青羊反正閒來無事,便天天往山裡跑。白天牧小九修行時,他或者讀讀兵書,或者和牧太爺鬥嘴,夜裡便偷偷潛入山下枯井修行,日子過得倒也實在。地靈之事仍舊難以摸個透徹,但總算找到修行方法,牧青羊以架橋之法吸納靈氣,雖然事倍功半,卻也在一點點進步。每天晚上月亮高懸的三個時辰內,他僅可以一次吸納靈氣至飽滿,這種速度任誰都不敢說快,但正因為一步步經受著靈氣灌體之痛,才使其身體經脈不斷擴展,每一次靈氣飽滿時總會比上一次多上一分。所謂“拙而夯實,非不勝巧”,當今大陸的修行至理被他曲用如斯。
這兩個月來,牧太爺在傳授諸多運用靈氣的方法後便不再多管,常常一連多日不出山洞。牧小九晝夜不分地勤加修行,已感到體內散布於四肢骨骸的耳語山靈隱隱有歸於丹田的趨勢,這正是即將邁過第二道坎初步凝聚山魂的征兆。
謹遵牧太爺的教導,牧小九每日心靜如水,修為一天天進步,卻淡然處之,以克製自己好大喜功。
時光飛逝,山中修行的苦悶煎熬言語難儘。這一日,府中仆人送來飯菜,順便去洞中向牧太爺回稟一些府中事務,牧青羊二人也趁著吃飯的閒暇開懷聊了幾句。晌午過後,牧太爺卻突然走出山洞,說要啟程回府。
“你父親傳來消息,說明天黎家邦黎家主會帶一些家族子弟路過我牧家,他們此行一來是為前線軍中運送一些藥物,並稍帶朝廷口諭,二來便是借此機會讓牧黎兩家子弟相互交流修行心得。除此之外,你父親托付黎家主此次便將你二人和你七哥八哥帶入軍中曆練,長長見識,軍中餘音峰亦屬我耳語山脈,你們不會耽誤修行。”
牧太爺心有感慨,歎息道:說來,你們也該是外出曆練的時候了,總待在邦裡能成什麼大事。這世間可不止一個牧家邦,也不僅一個夜郎國,中原大陸浩瀚無疆,有本事便去闖吧。另外,所謂兩族子弟交流修行心得不過就是彼此切磋,小九,你心裡先有準備,但不必緊張,回家問問你七哥八哥也好。好了,言儘於此,我們今日回府準備,明日還要迎接遠客。
“是???”
關於此事,牧太爺隻是簡單交代,但牧青羊二人卻都知道大概情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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