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夜郎國偏處大陸極西南之地,其南方是渺無人跡的叢林,東北方向為宿敵陶國,西北則為一方教派勢力參參(shen)院。這三方共同組成了當今中原大陸僻遠的西南疆域。夜郎國三城五邦中,其餘七方割據都深居國家腹地,唯牧家邦憑借耳語山脈縱深東北,與陶國接壤。正因地界敏感,牧家邦極受朝廷重視,而牧無義又軍事才能出眾,這才順理成章作為邊境大將鎮守東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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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支持東北邊境與陶國的曠日之戰,夜郎國軍方特設三城五邦中牧家邦、黎家邦、揭陽城為三大戰備基地。其中牧家邦耳語山盛產皮絲竹,乃軍方戰甲必須材料,揭陽城揭陽山常年供給銅礦,做兵刃打造之用,而黎家邦碎心湖中的酒藻卻是軍中療傷聖藥。每年,這三方家族除供應必須物資外,還會另派家族子弟去軍中兼任戰甲督造、兵刃督造及行軍醫師等職位。
如今且說這三方家族雖同為夜郎軍方依仗,但並不是同氣連枝的。當今朝廷,國主常年閉關,由一眾親王攝政,暗地裡各方拉幫成派,成朋結黨,以為犄角,牧黎兩家因雙方家主有舊,往日裡關係親密,隱為一派,揭陽城邵家卻是因嫉恨牧無義在軍中地位而投向其他勢力。牧黎兩家關係非凡,又同為軍方豪門,這在國中人儘皆知,免不了有小人誣陷有謀反之心。而更有傳聞說,牧家耳語山竹靈與黎家碎心湖藻靈因同為先天陰植,屬性極其相仿,所以兩族子弟儘可同時修行對方山水靈氣為借鑒,以增進修為。這在當今大陸無法克製靈氣衝突的時代是極讓人眼饞的,因而也成為其他邦城排擠兩族的緣由之一。
牧青羊自小在牧家長大,期間也見過很多次兩家互派子弟切磋。在此之前,牧小九因修行未成,不能吸納靈氣,便常年當座上觀,而自他以上牧家八位公子卻天賦尋常,修為實在不深,因而在往年的比試中,無疑被黎家子弟壓過一頭。如今,屋漏偏逢連夜雨,府中自大公子到六公子因年歲已長,便都被派往軍中曆練,除牧小九外,隻剩他七哥八哥撐撐場麵。如此情形,縱然牧太爺視此番比試為兒戲,卻也不免尷尬,想明日隻怕要丟大醜。牧小九雖然天資絕佳,畢竟修行時日尚短,隻盼他能從中多學些經驗便好。
至於青羊,且不論他並非真正的牧家子弟,在牧太爺眼裡,他可還是那個無所事事修行未成的遊閒之人,故不作考慮。
當夜,牧小九因明日切磋之事而難以合眼,索性起身入定,調理體內靈氣。同榻的牧青羊雖然事不關己,卻也一時難以入睡。修習地靈這段日子以來,他每晚勤加練功,早已成為生活習慣,而今一日不去山中枯井汲取地靈竟像是嬰兒斷乳般不自在,修行時的痛楚雖然刻骨銘心,但那種地靈入體的血脈相通之感也同樣自在縈繞,仿佛有癮。
月光如瀑,泄銀般照進臥室,房間裡兩人各有所想,難得寂靜。
片刻後,忽聽得門外有人道:小九,還沒睡吧,我們來看看你。
一眼望去,是兩個頗為熟悉的身影。
來者正是牧小九的兩位兄長,牧太爺白天提到過的牧七、牧八。話說牧家家主牧無義育有九子,前八位皆是府中妻妾親養,而這第九子卻是當年牧無義遊曆大陸歸來時所帶的一個女子所生,女子來到牧家時已近臨盆,一個月後產下牧小九,但卻因難產而死。據牧無義所言,此女是他在大陸遊曆時結識的一位紅顏知己,而牧小九是他親子。當時,牧太爺等人因事情前後不明,還有所懷疑,但此後牧小九逐漸長大,其長相卻越看越像牧無義,府中眾人這才釋懷,隻是為那位英年早逝的牧府夫人扼腕。這些年,府中之人看出牧無義雖表明豁達灑脫,但眉宇間常有憂思之色,顯然對那位紅顏知己割舍不下,至於牧小九,則更是百般設法教養,有慈有嚴,視之為死後繼承衣缽之人。
牧府中其他八位公子早在牧無義遊曆大陸前便已誕下,大公子此時已是而立之年,即使最小的牧八也已年過二十,比牧小九大好幾歲。又因為牧小九平日裡與牧青羊走得最近,所以這八位兄長並不與他為伍,縱然同在山中修行,卻也不在同一處,家中另有長輩教導。近年來,八位公子個個長大成人,因其修行天賦尋常,便都立誌成為如父親一般的大將,對修行之事隻視做為將前的必需功課,不大上心,如今雖聽聞明日有切磋比賽,也隻當是玩笑之事。
門開處,但見兩個白袍青年身材玉立,虎背熊腰,眉目儒雅而不失陽剛之氣,頗有乃父之風。
牧小九回過神來,急忙行禮作揖。一旁,牧青羊自知在整個牧府中也就隻有小九不嫌自己奴才的身份,其他人不過是看在牧無義麵上才表現得客客氣氣。譬如眼前的牧七、牧八,雖然多年來同處一府,抬頭不見低頭見,但雙方卻沒什麼交集,連話都沒說過幾句。平心而論,這八位公子自小受父母教養,個個溫文有禮,並非倚勢欺人之輩,但往常卻也故意與牧青羊保持一段距離。彆人不願意搭理自個兒,牧青羊心中雪亮,也就懶得趨炎附勢去巴結人。這時,見兩人進來,也不過點頭示意一下。
牧小九不料這二人會深夜來訪,雖是親兄,但因疏離日久,一時神情拘束,竟無話可說。
牧七微微一笑,道:這麼晚來打擾九弟,是因為爺爺囑咐我二人和你說些往年與黎家子弟切磋的事情,好讓你有些準備,九弟可有空閒?
牧小九點頭稱謝道:正要請教二位兄長。
“嗬嗬,其實沒什麼,你沒有與人爭鬥的經曆,此番也不是什麼生死賭鬥,因此隻需謹記黎家碎心湖靈的一些特性,明日下場時隨機應變,不至於手忙腳亂就好。”
“正是。小九,相信你也有所耳聞,我夜郎國三城五邦連上皇室一共九方勢力,與此對應,在這沃土千裡的國境內共有九處品質上乘的靈山秀水被分彆把持。毫無疑問,皇室覆三山乃是其中最拔尖的一個,比之其他要勝過許多,而餘下八方山水靈氣則品質相當,沒有哪一個能穩占上風。你記住,黎家碎心湖靈氣,其靈源乃生長於湖底的酒藻,也就是軍中赫赫有名的療傷聖藥。酒藻因其入口滲出酒味而得名,與耳語山中皮絲竹同為先天陰植,因而,黎家碎心湖靈氣品性屬陰,至綿至柔,對敵之時需防備自己的靈氣被對方緊隨纏繞,因為一旦被這陰柔靈氣纏上,其力道如絲如霧,捉摸不定,那時身不由己,出手的靈氣便會鬆懈無力,還未傷敵便潰散了。”
牧小九點頭不止,心中默默記誦。
“好了,七哥,你也不必嚇小九。那碎心湖靈是至柔靈氣,我牧家耳語山靈不也一樣嗎?你彆忘了,外界可是傳聞我牧黎兩家就是因為靈氣屬性極其相仿,才能讓子弟同時修行呢。哈哈,這話雖然誇大了,但也有些道理,畢竟兩種靈氣的排斥反應極小,或許即便同時納入體內也可以克製其衝突。”
牧小九聞言一震,不可思議道:那即是說我們可以同時修行黎家碎心湖靈氣了?
“不,不,不,我可沒說,”牧八笑道:小九,你還是幼小天真,喜歡異想天開。兩家靈氣屬性相仿,話雖然這麼說,可這整個中原大陸又有誰會讓外人修行本族靈氣呢,縱然我牧黎兩家交好,也絕沒有無故擔這個風險的道理。再者說,即便有一天兩家交換山水靈地修行,你難道就能確定兩種靈氣能被有效克製,同時精進?說到底,這種玄異之事僅僅是猜測,沒人試過,便誰都說不準。
牧七牧八二人生性良善,一坦蕩一爽朗,雖然久不與牧小九這個異母胞弟相處,但此時言辭溫暖,不失為兄之義。
“好了,話扯遠了,先談正事。九弟,你隻需謹記我剛才說的話,交手之時切忌不要被對方靈氣纏住就好,你修為不深,最好不要麵對麵出手。嗯???你的情況剛才爺爺都和我說了,四個月前邁過第一道坎吸納靈氣,現在能初步運轉靈氣,這等修行進展讓做兄長的汗顏。說來家中九子,上麵六位哥哥都已邁過第二道坎凝聚山魂了,隻剩我們,哈哈???明天來的黎家子弟大多也隻是徘徊在凝聚山魂之前這個水平,交手時也隻不過比比對靈氣的掌控而已。諾,今天我帶來了《當衝劍》,是父親根據我族耳語山靈特性專門編創的一種靈氣運轉攻敵之法,晚上睡不著就先看看,裡麵如何趨勢靈氣運行、在哪個穴位擊出都有詳細介紹,雖然是臨陣磨槍,也會有點用的。”
語畢,牧七笑著從懷裡掏出一本刻畫,隻見其紙質上佳,薄如蟬翼,共有十餘幅人體圖,每幅圖上詳細刻畫了人身經脈穴位,並以紅線表明靈氣運轉路線,
所謂靈氣運轉之法,乃是世人在尋常爭鬥時需將靈氣逼出體外傷敵的一種法門,比之隨手將靈氣擊出體外的法子要巧妙許多。世人皆道修行山水以凝結山魂水魄為有成,言雖有理,殊不知山水魂魄非一朝一夕可凝聚,況且其威力無匹,撼動自然,非生死之際,一些尋常鬥法並不會用。而除卻山魂水魄的正麵衝突外,修士又可將體內靈氣聚於全身穴位,從而逼出傷敵,這靈氣運轉之法正由此應運而生。凡世間家族勢力,既把持山水,便會由本脈修為最高之人依據靈氣屬性創出此種法門,一者供用於子弟未能凝聚山水魂魄時,二者也是本脈修士常年爭鬥的慣用訣竅。每一種靈氣運轉法門都是對應各個山水靈氣的品質屬性而創,其靈氣運行的經脈穴位絕不雷同,可說獨一無二,本脈修士應用可將自身靈氣發揮最大威力,而旁人得到卻無用如廢紙。
“嘿嘿,《當衝劍》,你聞名已久了吧,父親天縱之資,邁過第三道坎將我族山魂修至大成後,便仔細依據耳語山靈特性創出了這門靈氣運轉之法。當衝,當衝,取沙場上為將者需首當其衝之意,想來比那黎家的《柔繞指》還是強上許多的。”
牧小九手捧著《當衝劍》畫譜,心緒激蕩恍如夢中。這畫譜確是他夢寐以求的修行助力,自小便聽說父親牧無義以一手當衝劍縱橫沙場,罕有人敵,牧小九心中仰慕希冀與日俱增,今日終於可如願,一時沉浸於興奮中,連明日切磋之事都暫且忘了。
牧七牧八見他一副色授魂與的樣子,不禁好笑,想他果然是九兄弟中的修行癡子,夜深不便打擾,就匆匆告辭離開了。
二人一出房門,床榻上久不吭聲的牧青羊猛地跳下地來,劈手搶過牧小九手中畫譜,一邊喊:聞名已久,聞名已久,我看看。
牧小九哭笑不得,但見他近日來對修行之事頗為上心,心中很感寬慰。
兩人深夜掌燈,在床上仔細看那人體圖譜。這《當衝劍》確為牧無義所創,全本共有一十三式,即一十三種靈氣運行路線,若具體表現為招式,則拳、掌、爪、指、肘、腿、足、膝,刀、槍、劍,外加淩空一式、騰挪一式,每一種運行路線都堪稱妙至毫巔。看到興奮處,牧小九忍不住當場施為,一一嘗試這一十三種攻敵之法。這一施展開來,果然覺得體內靈氣運行通暢,擊出穴位絲毫無阻,且招式灑脫豪邁,如蛟龍戲水,仿佛正身臨沙場,快意生死。
牧青羊在一旁暗暗讚歎:好一個《當衝劍》,果然是牧叔叔的手筆,身形灑脫,大開大合,毫無羈絆之處,小九或許感覺不到,但我卻能看出來這套所謂靈氣運行的“劍法”一定是源於戰場殺伐。生死之際,難容刻緩,鬥智鬥力,戰不旋踵!
“娘的,看來我還是得修行耳語山靈了,若隻是修習地靈,上哪兒去找人給我編這麼個厲害的圖譜???嗯?”
神遊之時,牧青羊興奮難抑,也幻想著自己如眼前牧小九一樣輾轉騰挪,不知不覺地,體內地靈竟隨心而動,依照《當衝劍》圖譜緩緩運轉起來。此時,地靈所運行的路線正是那一十三式中的掌式,牧青羊震驚之餘,眼看著體內靈氣運轉至右掌,淡淡土色光輝泛起,下一刻靈氣就要透掌而出。
此時牧青羊尚不願泄露自己修行地靈的事情,因此強壓下放手施展的衝動,又將靈氣散歸於體內經脈。虧得牧小九正物我兩忘,沉浸於熟悉招式,隻見耳語山靈從各處穴位擊出後被他及時收回,不至於發出聲響。房間內青綠色光輝恣意縱橫,極其耀眼。
而牧青羊此刻又是心中一連串疑問:不是說一套運行之法隻對應一種山水靈氣嗎?為什麼我的地靈也能施展《當衝劍》?難道又是巧合?
自從發現地靈以來,這奇異靈氣帶給自己的驚訝已經多得數不清,到現在牧青羊身負免疫力,便見怪不怪,不去理它了。
這一夜,兩人都沒有睡覺,牧小九臨陣磨槍,興奮之餘抓緊時間熟悉《當衝劍》,以防備明日切磋時措手不及。牧青羊手捧著譜圖,也暗自記誦,同時心領神會般,仿佛自己身在一心希望的殺伐戰地???
一夜間,明月劃弧,見證著房間裡兩個胸懷大誌的少年,以及滿堂光輝。
入事則日短,轉眼已是翌日清晨,牧府所有人上自牧太爺下至府中仆從都裝扮一新,準備迎接遠客。在安排好府中一切後,晌午時分,牧太爺便引領家中子弟去西城門等候,說是府中子弟,也就是牧小九兄弟三人,至多加一個青羊。牧青羊二人昨夜不眠不休地修習《當衝劍》,此時卻神采奕奕,毫無疲累之態。
“嘿,怎麼樣,昨晚練熟了嗎?”
“怎麼可能一夜就練熟,我隻不過走馬觀花試了一遍,到現在勉強記得靈氣運行路線???”
“那好了,等著丟醜吧???先不管這些,昨晚你七哥說那黎家的酒藻是怎麼回事?”
“我也隻知道個大概。嗯???黎家碎心湖在我夜郎國西北方,與那個什麼參參院離得挺近,據說湖底長滿地陰植物,像什麼蟾宮尾啊、九節裙之類的奇陰之物,本身就蘊含先天陰靈,據說黎家子弟在日常修行時偶爾進補一些此類水植,對修習本脈靈氣很有助益。當然,說到碎心湖,其山水靈源還是酒藻,這種藥物貌似不起眼,在軍中卻是止血止痛的療傷聖藥,其名聲都傳到陶國了。除此之外,又能清熱解暑,祛除體內垢氣,有凝神定心之效。因為其入口味道像極了陳年之釀,所以才叫酒藻的。”
“唔,像酒???這倒是怪事了,待會兒得問黎家人要點兒???”
“那可是每年供給軍中的物資,我們家都沒有,你還是趁早彆打這算盤了。”
“事在人為。”
曆年來,兩族子弟切磋,或是到牧家,或是到黎家,均有家中長輩帶領前往。而此次因黎家家主親自前來,牧太爺這才出麵以儘禮數。
半個時辰後,西城外大路上已隱隱綽綽見到一行車馬,走進了,便見領頭乘馬而來的是個錦衣華服的中年男子,隻見其身體發福,紅光滿麵,雙眉淺淡如被火燒過,貌似舉止可笑,實則其眼神深處藏著一絲果敢智慧,不愧為一家之主。這便是夜郎國三城五邦之一黎家邦家主黎胖賈了,黎胖賈原名黎參,所謂“胖賈”不過是他自謂之稱,然而自他出名以來,國中之人知他體形巨胖,又以商賈出身,覺得“胖賈”此名頗為貼切好記,反倒不大記得他原名了。當今夜郎,無論與他相識的朝廷顯貴,還是市井中未曾謀麵的尋常百姓,都稱呼他黎胖賈,或者尊敬些,便是“胖賈”黎參。
話說這黎胖賈也算一個傳奇人物,據說他當年隻是個街頭雜役,無非混跡於市井坊間為人做些小工以維持生計。可後來,機緣巧合之下卻走上經商之路,從此一發不可收拾,直到以敵國之資買下碎心湖作為家族根基,到現在已是一國豪強。當今世界,凡靈山秀水皆是無價之寶,金銀之物比之如糞土,論理來說,黎胖賈以重金買下碎心湖,其中隻怕另有隱情,可世人隻知數十年前碎心湖聞名國中,成為夜郎九大靈山秀水之一,其第一任擁有者就是黎胖賈。
當今夜郎國八大豪門,其餘七個無一不是底蘊豐厚、傳承自百年前的舊有貴族,而唯獨黎家卻隻有數十年曆史,其創業之主黎胖賈可謂族中頂梁。當年黎家占有碎心湖時,曾有人見其家底淺薄,妄圖強奪,而黎胖賈卻以一己之力硬是扛住各方壓力,斷絕歹人窺視,為黎家在夜郎國站穩腳跟成為一方豪門打下基礎。也就是在這時,牧無義因暗中幫助黎胖賈鞏固家業,兩人才結成生死之交,直到今日,黎家作為國中八大勢力之一,無論在朝或在軍中都極力擁護牧家,可謂唇齒之邦。
黎胖賈此人生平坎坷,從年輕時一個身份低賤的雜役一步步經曆磨難遍嘗辛酸,到現在位居人上,掌握一方秀水,可見是心誌堅韌之輩。其為人雖詼諧爛漫,但逢事穩重,寵辱不驚,常年行走於陰謀詭計之中而不敗,牧無義以之為知己,對其評價極高!
在黎胖賈身後緊隨著一眾家族子弟,一眼望去竟有十數人之多,黎胖賈既為家族創始人,這些子弟自然全是他子女。一乾主仆之後是數十輛滿載的馬車,兩旁有身穿黎家邦軍服的地方軍護送,顯然是此行黎家要送往前線的物資。
黎胖賈既與牧無義平輩論交,牧太爺當然便長他一輩。此時遠遠望見牧府等人候在城外,黎胖賈縱馬緊走幾步,隨即翻身落地,笑著對牧太爺行禮道:老爺子,黎胖子我代無義向您請安了,他近日軍中事忙,分不開身,你且不要思念。
“哈哈哈,你這奸商,身為一家之主,說話還是油嘴滑舌的。那好,既然覲見長輩,該沒有空手而來的道理吧。”
“不敢不敢,後麵幾十車東西,您老若是想要便都留下吧。”
牧太爺哭笑不得,知他為人不拘禮節,如今雖然飛黃騰達手握權勢,但依舊是一副市井小人的性情,若再和他廢話下去,隻怕就沒完沒了了。
呼喝府中仆人幫忙看運貨物,牧太爺一手攜著黎胖賈,便將一眾客人迎進城裡去了。
牧青羊和牧小九在後竊竊私語道:這黎胖子倒沒什麼身架,人也有點意思。
“青羊,黎家主是長輩,你怎麼能那樣稱呼他???”
“這不是他自稱黎胖子嗎,況且瞧他那身段,也算不上謙虛。”
“???”
一日忙碌後,晚間又有接風席。席間眾人得知黎胖賈此番行程頗緊,要趕著去軍中交割物資,因此隻能在牧府停留兩三天,明日兩家子弟切磋比試之後,黎氏子弟打道回府,黎胖賈則要順帶牧家兄弟和青羊去軍中交給牧無義。
當夜,兩家在席上互道仰慕,氣氛融洽,雙方子弟中也有從前見麵熟識的,便彼此交談些大陸軼事。一時間,杯觴交錯,賓主儘歡。
此時,牧青羊也不顧忌自己身份,在席中大大咧咧坐了,一邊又東張西望,觀察一眾黎氏子弟。
牧小九神色尷尬,低聲道:青羊,人家都看你呢,收斂些。
“哼,你就告訴他們,在咱牧府主子奴才從來都是一桌上吃飯的,有什麼好大驚小怪。哎,人家都說胖子好色,如今看來果然不假,要不這黎胖子怎麼一個人養這麼多子女,聽太爺說這還隻是一部分,年紀大些的今天都沒來!”
“你小聲點???”
“哎,那個,你看,左邊桌上年紀最小的那女孩,怎麼樣,靈氣十足吧,就是看著有些木。她叫什麼名字?”
“好像是叫黎惜吧,黎叔叔的小女兒,聽說天賦很高的。”
“哦,那她邊兒上那個呢,看起來更可愛。”
“那個???好像是個侍女吧。”
“呃???不過還是很可愛,再說我不就一奴才嗎,嗯,很般配。”
牧小九皺眉道:青羊,我可從來把你當好兄弟看待的。
“得了,這麼認真乾嗎。”
“原來明天才開始比試???”
宴席直到深夜才散,牧七牧八等人忙著為黎氏子弟安排住處,小九和青羊回到臥室後又開始各自熟悉《當衝劍》。
深夜,眾人儘興之餘,並沒有發現牧太爺早已將黎胖賈邀至密室相談。窄小的房間裡,牧太爺臨窗歎道:黎家主,朝中近來可有什麼動靜?
黎胖賈抿了口茶,麵上含笑,依舊是一副生死由天的達觀樣:太爺擔心什麼?
“你該知道我擔心什麼。唉,木秀於林,風必摧之,無義他此刻貌似鎮守一方,風光無限,實則其處境極為不妙,在外有陶國軍方恨不能除之而後快,在內一眾小人無事生非,強加禍端,隻怕朝夕之間就有身死大難。我常勸他要激流知退,可他的脾性向來不懂委曲求全,隻是一味嫉惡如仇,為此不知得罪了多少人,也不知有多少人暗地裡機關算儘要害他!如此,你叫我怎能不擔心。”
“我猜太爺還是對餘音峰那一役放心不下吧。”
“正是,大概無義也告訴你了,此戰蹊蹺之處極多,隻怕是有人借機陷害。”
聞言,黎胖賈神色逐漸嚴肅起來,雙眉緊皺,一邊踱步道:可按照無義的分析,就是因為此役有太多破綻,對方顯然故布疑陣,並非針對他???隻怕是離間之計。
“可是——”
“太爺心下放寬,且勿多想,”黎胖賈恭聲道:以無義做事之穩重、心思之細膩,我以為無論賊人有何詭計,最終都會原形畢露的。如今看來,首先,餘音峰之事暫時沒有什麼後遺症,縱然表麵上來看,是我軍大敗於陶國,可那時無義不是在家中休假嗎,況且他近年來鎮守東北以據陶軍,大大小小的戰功不知有多少,若想以一次失利定他的罪,無論朝野還是民間,都會怨聲四起,小人無機可乘。其次,我等既知有人暗中算計,提防之下,軍中有我扶持相助,朝中又有甄帥看護,定可保萬無一失。甄帥此人既是皇室宗親,又是資曆極深的能臣,在朝中地位舉足輕重,他和無義是多年舊交,一旦出現情況便絕不會坐視不理。哼哼,雖說當今國中勢力三分,牧黎兩家是最弱的一方,可若再加上一個甄帥,那便另當彆論了!
“甄帥,甄帥???”牧太爺心中默念,臉色陰晴不定,不知在想些什麼。
“太爺可還有什麼疑慮?”
“唉,沒什麼,隻是我也被折騰累了,整日擔驚受怕的,每一天安生日子。嗬嗬,原以為到如今年過百半,應當靜心修行,求個延壽,哪想到近年來無義深陷於朝中權勢之爭,致使整個牧家都陪他一起走在刀刃上,我隻盼我夜郎牧氏數百年的傳承可不要在這一代斷送。”
黎胖賈微笑道:太爺卻是作無謂之憂了,自百餘年前的靈氣盛世興起,莫說一個小小的夜郎國,即便是整個大陸也是風起雲湧,強者相爭,其中權勢更替數不勝數,這本就是大勢所趨,非個人可以改變的。
“是啊,一切都難以改變。時代所迫,說到底是為了山山水水???”
黎胖賈心中苦笑,對於這般感慨,他卻是無法勸解。再停留片刻,便借口夜深疲倦回房去了。
密室裡,牧太爺徹夜難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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