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麗豔隔著車窗望著外麵的房子，眼神複雜，“是你家？”

李國豪以為她怯場了，心下有些不忍，伸過手捉住了她的，輕輕捏了捏，算是給她鼓勁兒，“沒事兒的，彆怕。”

麗豔沒吭聲兒，頭輕輕抵著窗玻璃，眼神兒向外溜著，好象帶了那麼點兒驚訝。沒錯，是驚訝，不是驚豔。

李國豪一個自己心裡也有事兒，他總有那麼種不太好的感覺，自接了他爸的那個急急如令似的電話，他心裡其實就有點兒不得勁，總覺得老一輩在搞什麼事兒，針對他的。二一個，他也打著自己的小算盤，他很清楚自己的家世，說實在的，他查過麗豔的，麗豔的父母是都過了的，隻知道姓名，好象就是普通的教師吧，這方麵倒沒怎麼細查（這是個失誤），因為不是重點，總體來說，麗豔出身中層家庭，她應對兩個孩子，那是沒問題，可她能不能應付他家裡的那群長輩的平輩的，李國豪自小過來的，清楚，這中間多少彎彎繞繞，這萬一要是應付不來，以後的日子可是難過的。

李國豪可沒心思應對那麼個未來：大家聚一下，自己的老婆跟劉姥姥進大觀園似的，被人當猴耍著玩兒！況且，最近麗豔鬨了次脾氣，李國豪也看出來，平時是沒什麼脾氣，真發出來，夠人喝一壺的！

他也知道，這世上就一個關蓉蓉，水柔柔的性兒，找不著第二個了，可是，就算不象，他也希望，能有那麼點兒影兒吧。因此，他把這一次相聚當成了一塊試金石。

麗豔能適應，那是最好的。兩人現在，蠻契合的，兩孩子也喜歡她，家裡現在笑聲較之以前，多了不知多少，讓他一進家門，一天的疲累一下子就去了一大半兒。若不能，看情況了。麗豔若能調整過來，那也行，也算蠻不錯個結果。若不能，那他也希望，由麗豔那麵兒，知難而退。

這人就那麼自私，還不自覺，總覺得，自己其實已經蠻替人考慮了，是對方不知足如何如何。因為有了這些心思，他壓根兒就沒注意，麗豔看著他們家那棟彆墅的眼神兒其實隻是驚訝，根本不象他以前領回來的女子，一看那兩層小樓，滿臉，滿眼，都是驚豔，好象一輩子都忘不了似的。其實也難怪人家會這樣，李家的小樓確實與眾不同。

李家所在的小區裡都是花園彆墅，仿歐式的，日式的，東鄰西舍，各有千秋，走進來，簡直一個小型的房型博覽會都不為過。唯獨，李家的這棟小樓，亭台樓閣，是完全的中式的，民族風。當時，建起來的時候，邊上的人家暗地裡都偷笑過，這李家又不是沒錢，乾什麼弄了這麼個古色古香的玩意兒？

如今，人家走到這小區裡，就發現了，看來看去，就李家這小樓，彆致，幽雅，鬨中取靜，與眾不同，怎麼看怎麼舒坦，羨煞了人了。因此，這裡在小區裡，有個小小的雅號“李家花園”。這麼個所在，怎麼不讓初次登門的人豔羨？神往？

因此，李國豪也以為麗豔也跟先前那些個女子一樣了，加上初次登門，心裡頭總是怯得很，自然也就有些不同以往。他就沒注意到麗豔的話裡透出的一個訊息“這裡？是你家？”

麗豔是頭一次登門的。她怎麼會問出這麼一句來？“這裡，是你家？”

李國豪平時是挺精挺靈的個人，今天，偏偏是今天，心裡光顧著撥拉自己的那個小九九了，鈍了，就沒發現什麼。一進大門，對著門是一個小小的假山池，一大塊太湖石，立在一汪碧水當中，從石頭那大小不一的一些孔洞裡潺潺不息的，不象一般噴泉似的，一股急流，人家是細溜溜的一股一股水，慢慢悠悠的，細水長流似的，滴著湧著，透著一股意境。地上鋪著鵝卵石，拚出幾個吉祥花樣兒，圍成幾個圓兒。

麗豔就低著頭看，細細的琢磨著，還挺認真的樣兒。李國豪真是沒注意，他光顧著他的心思了，他爸那幾個意味不明的電話今天就要揭曉了，再說了這些個花樣兒，都蠻繁複的，年輕的，都不大認得，也不大喜歡，太老了，都覺得。可是，麗豔垂著眼，仔細，認真。

李國豪走出一段兒才發現，麗豔沒跟上來，回頭一張，她竟然還在那水池兒邊兒上，他有些不耐了，因為，他看到樓上窗邊兒上已經有人在打量她了，她還那兒定住似的看著地，這第一個印象就打折了，“麗豔，快點兒。”

麗豔點了下頭，頭都沒抬，就順著路走了過來。

實際上，李國豪這次真的是心事太重了，不然，這時他就會發現一件，這水池邊兒上的路可是不隻一條的，可是麗豔頭都沒抬，竟然就走上他走的這條路，這是通往正門的路，但不是筆直的，而是個U字形的。

“李大哥，你回來了！”麗豔還沒走到李國豪身邊兒呢，一個花枝招展的身影兒就撲了出來，熱情的聲音銀鈴似的響著傳了過來。

麗豔這時才抬起頭來，一看，還真是見過。後來，李國豪跟她解釋過的，這叫白玫玫，是李國豪一位世伯的女兒，也算是青梅竹馬，兄妹似的。

“哦，麗豔，這是玫玫。”李國豪向旁邊稍稍閃了一下，白玫玫行事做派頗有西式風，他怕她在麗豔麵前上來一個啵，那誤會可就大了。麗豔這時走到了他身邊兒上，主動的，把手輕輕的放進了他手裡，李國豪心裡一悸，看著她，笑了笑。

白玫玫看了個滿眼，這眉目傳情的，對她可是個不小的刺激，心裡直躥火兒，臉上還含著笑，眼角眉梢兒透著熱情大度。

“你好，我是白玫玫。”

“你好，歐陽麗豔。”麗豔笑笑，伸過手來。

她也感覺得出，這個美人兒，看過來的眼神兒，尤其看著自己把手伸進李國豪的手時，那眼神兒，蠻尖銳的，不過，麗豔倒不在乎，李國豪優秀啊，但是，他現在是她的男朋友。

“國豪啊。”這時候，裡麵的人大約是聽到了動靜兒，有人走出來打招呼了。

“白伯伯，您好。”李國豪含笑招呼，禮貌周到。

一路說著，便走進了大廳裡。真是高朋滿座。有年老的，年輕的，或站或坐，或靜或動，不過，看到他們進來，都不約而同的停下手裡的眼裡的事兒，全都齊齊的看向，麗豔。

“媽，這是麗豔。”李國豪握著麗豔的手，拉著她，從人叢中穿過，來到一位中年婦人麵前，兩邊做著介紹。

“你好。”婦人笑得極溫煦，看著似乎是位很好打交道的人。

“伯母好。”麗豔淡笑。

白玫玫這時走到另一邊兒，就在李國豪母親身邊兒的沙發上坐著一個中年婦人身邊兒，好象累了似的，偎著那人，一雙眼睛眨啊眨的，若有似無的瞟著牽著手的兩個人。

“爸呢？”李國豪掃了一圈兒，心裡也不是很得勁，這人也太多了點兒，而且，有些還不都是家裡人，比如白家的。

“在那邊兒。”嚴母的眼神全在麗豔身上，含著笑，可沒忘了上下打量。

“來。”李國豪下意識的就想護著麗豔，他感覺到了，麗豔的手心裡涼涼的，出汗了。

“國豪啊，”這時關誌傑的父母走了過來，“來了？”這後一句是對麗豔說的。

麗豔含著笑，點了下頭。

“這是我爸。”這時，李國豪拉了麗豔一下，讓她看到從側廳裡轉出來的一位精神矍爍的老者，一頭銀發，笑聲朗朗，看著似乎很平易近人。

關誌傑跟在他身後，眼神淡淡。

“國豪，來，你大哥那邊有幾個人要介紹給你。”

一句話，就讓李國豪鬆開了麗豔的手。然後，就沒人搭理麗豔了。

她被孤零零的留在廳中間，好象一個被觀賞的雕像，由著各式各樣的視線上下環繞。麗豔略略呆了一會兒，便，非常自然的走到李國豪母親所在的沙發邊上，聽那一幫婦人談天。

“隨便一些。”李國豪的母親看她走過來，笑容可掬的打了聲招呼，“那邊有飲料，自己拿啊。”

“謝謝。”麗豔還真是有點渴了，順著她指的方向，走了過去。

非常自然的，倒了杯果汁兒。然後，再走回來，聽話。沒人和她說話，她隻是聽著，靜靜的，站在一邊聽。含著笑聽。

關誌傑站在另一個角落裡，和幾個同伴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他，默默的，看著那邊的那道孤獨的身影，淡淡的眼底，有些恍惚。

51、相互地忘情的親吻

“李大哥，不好意思啊！”

白玫玫坐在後座兒，笑得溫婉和煦，話也說得柔媚嬌嗔，秀秀氣氣，透著教養，透著雅氣。這樣的人兒，又是這樣的態度，說人怎麼生得起氣呢？

“沒事兒，正好順路。”李國豪笑得毫無介蒂。自小一起長大的情份，就算知道有些個什麼，看在這些年的份兒上，他也不計較了。

“麗豔姐，耽誤你們時間了，真是……”白玫玫又轉向麗豔，說話的時候，不知是不是習慣，還是什麼緣故，把個“姐”字咬得特彆重。

麗豔側過頭，用眼角兒看了她一眼，笑了笑，沒有應聲兒。順路嗎？隻是出了門的一小段兒，也就百來米，送她要多走半個多小時的車程，然後，回他們住的小區，比來時就要多一個小時。這路，真是“順”的可以。所以，她笑。真的，好笑。今天，過得確實好笑。

李國豪帶她來，是想介紹她給家人認識。可是，真進了門，才發現，家裡除了家人還有好些，不是家人的人。李國豪被他父親叫走，直到吃飯的時候，才過來，可惜還沒等在她身邊兒落坐，就又被叫開來。

李國豪的母親對她一直是客客氣氣的，客客氣氣的喊她歐陽小姐，客客氣氣的說著不知道她來，招待不周的，讓她坐到角落裡，而把現在坐在後座兒上的白玫玫領在身邊兒，一直牽著她的手，誇著讚著，總而言之，這位才貌兼備的白玫玫白小姐，是今兒的頭牌主角兒，而她，隻是一位突然登門的客人。不過，麗豔沒有嫉妒一類的情緒，因為，白玫玫，確實漂亮！細長長的眉，水柔柔的眼兒，挺俏俏的鼻，紅豔豔水潤潤的唇，怎麼看，都是個美，無論男女，看上去，都覺得，真是漂亮！這麼顯而易見的事兒，還需要嫉妒嗎？不需要。

既然知道了，再嫉妒，不就自己給自己找不自在了嗎？所以，麗豔笑著，看著，不舒服著，就是不嫉妒。因為，不能比。所以，她也不接白玫玫的話兒，嘴長人家身上，人家愛說什麼你又管不著，不想說話，那就笑著，聽著，這是禮貌，顯出個人涵養，是個人的名片，她乾嘛要自毀呢？不值得。所以，麗豔一路都保持著笑容。非常真誠。

倒是白玫玫，開始還笑著，說著，到後來，發現隻有李國豪抽空應和一兩聲，而且真是應和，而麗豔，就是聽著，點兩下頭，好象在鼓勵著，又好象在看戲似的，而且，那笑容，也是越來越沒法挑，因為，太真誠了，你要是再挑，就顯出你的俗來了，於是，當車子開到她住的小區門口兒時，不等李國豪說什麼，她推開車門就衝了下去，跑到小區門口兒才想起自己連再見都沒跟李國豪說，失禮了。

可她轉過身往後看的時候，卻發現，哪裡還有車的影子哦。垂頭喪氣的回到自己的住處，站在梳妝鏡前，看著自己花一般的容貌，簇新的名牌裙子，精心打理的妝容，她下意識的咬了下美豔的唇瓣兒，白玫玫，你就這樣認輸了？不！以前的關蓉蓉，你沒法比，可是現在這個歐陽麗豔，有什麼？她有什麼能和你比的？沒有！李國豪對她隻是一時的新鮮，是的，一定是這樣，而且，李伯伯伯母都那麼喜歡你，讚成你，你怎麼能因為剛剛的事兒而氣餒呢？

“玫玫，現在沒有人能阻擋你了！”她恢複了信心。

“今天累著你了。”紅燈停車的時候，李國豪伸過手來，覆在麗豔的手上。

“沒事兒。”麗豔晃了下頭，真的累，不過，真的沒有介意，“不過，我還真是沒想到，你家竟然……”

“麗豔，我不想聽家世之類的。”李國豪截住了她的話頭兒。“這些都不是阻礙。”

他非常嚴肅。今天對他來說，也的確是個震撼。他沒有想到，父母竟然會這樣對待麗豔。客客氣氣的，真的，沒人挑得出什麼，可是，所有的，在場的人都看出來了，這客客氣氣的，比直接指著人鼻子讓人出去還要難堪。

這是當著那麼多人的麵，在告訴麗豔，你不配。你在我們家，連角落裡，你都不配呆著！

“我沒有介意，”麗豔轉過眼，看著他，眼神澄淨，純粹，沒有丁點的負麵情緒，隻有純然的疲倦，“真的。”因為……

麗豔笑了。有句話怎麼說來著？她想著，又笑了，淡淡的，柔柔的，恬靜無華，月光一般，透明，清澈。李國豪迷惑了。

他突然間覺得自己真是不了解麗豔，在受了那樣的對待以後，她怎麼能那樣的笑呢？

純靜柔淡。她怎麼笑成這樣？可是，這樣的笑容，卻又實實在在的讓他發自心底的疼。他把車靠在路邊上，什麼也沒說，抱住了她。他不敢開車了，他心裡難受，本來要安慰人的人，卻被受了委屈的人反過來安慰，他心裡難受，他想，就這樣，抱抱她，雖然不一定能有什麼作用，可是，至少要讓她知道，他為她，難受，心疼。

麗豔不再笑了，她在他的懷裡偎了一會兒，然後，輕輕的，她仰起了她的臉，輕輕的，伸出了她的手，輕輕的，托住他的臉，輕輕的，她的唇，主動的，挨了上去，她似乎想用這個吻來告訴他，今天的事兒，沒有影響到她，可是，她倒底還是生嫩了些，在雙唇相觸的刹那，她抖了一下，顫抖了。

李國豪說不清是什麼，隻覺得胸口裡兒有什麼呼的一下子湧了上來，熱辣辣的，在他身體裡動著，衝著，喃喃著，讓他抱緊懷裡的人兒，不要撒手，不要背棄，一定要抱緊她，好好待她，這樣子，唯有這樣子，隻有這樣子，他才能幸福了，而她，也會幸福。於是，他抱緊了她。他深深地，用心的，吻住了她。

那是一個讓人窒息的吻，把一切都引燃了，也將好些都拋開了。在狹小的車子裡，隻有他和她，兩個，他們在深深的吻著，想著，借由這個吻，化解什麼，借著這個吻，表達什麼，借由這個吻，保證什麼，於是，他們吻了，深深的吻著，抱著，帶著希望，帶著絕望，吻著。

抱緊彼此，想著，如果能這樣，地老天荒，該多好啊！

52、她已做好心理準備

一切都似乎都沒改變。可是，一切不一樣了。雖然互相之間沒有明言。但麗豔明白。她有眼，會看。有心，會品。雖不是玲瓏剔透的，卻也知道世態炎涼，人情冷暖。那天，她看明白了，也品明白了，李國豪的父母，客客氣氣，含含蓄蓄，用極文明，也是極殘酷的方式——什麼事兒做到了極致的地步，表現出來的，往往是與本質最背道而馳的方式，手法——告訴她，提醒她，就算我兒子當著這多人把你帶回來，介紹出來，我們，這個家，也是不會承認你的！你，甭想，進我們家門！

不過呢，麗豔倒是沒有太多的情緒，不是壓抑，不是克製。是真的，真的，沒有。因為，在看到那幢古色古香，彆致，氣派的小樓，那個院落，還有那房後的花園的時候，她就明白了。

這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家。明白了，她所要麵對的，將是怎樣一翻局麵。

難堪，是客氣的說法兒，那是用針在心頭上刺下，一生都會銘記的羞辱！而且，還無法，說出來，她隻是覺得驚訝，真的驚訝！

這世間的事兒，還真是稀奇，古怪，湊巧得讓人不得不相信，頭頂上的那片天上，是不是真有那麼一群，睜著眼，看著地上的人，看得不樂意了，便降下隻手來撥拉，來搗亂……

不然，怎麼會有這樣的事兒呢？若不是親身經曆，她還真是不信呢！麗豔想著想著，就會走神兒，然後，就一個人在一邊兒上，樂了。自己這都是什麼跟什麼啊？胡思亂想，都是。反正，無論什麼結果，她都有了接受的心理準備。

唯今之計，工作。這個最要緊，人以食為天，沒什麼不能沒工作，沒東西下肚，你想出個大天來，也是空的，這是個基礎，萬物萬生，莫不如此！

再有，和李國豪，好好相處。雖然前路多艱，不過，那希望之光，還是在閃爍的！那天，李國豪可是親口和她說的“家世，不是阻礙”她想相信他，相信他，就是相信了自己，自己這雙眼，這次，沒看錯，人吧？因為，有了這份心，所以，麗豔的日子，還真是平平靜靜，滋滋潤潤，就好象陽光下的湖，靜靜的仰望著上麵的天，把藍藍的天空映在自己的身上，靜靜的，柔柔的，仰望著，依賴著，沒有怨言，全心的信任。

她歐陽麗豔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女子，不幸離了婚，現在想著能重組一個家庭，有個孩子，自然自己生的是最好的，不過現成的，她也不挑，和和樂樂的過日子，就足矣！

碰上李國豪這樣的優質男人，是她的福氣。隻是，不知，她有沒有消受這福份的運氣和命運。麗豔和兩個孩子處得更好了，李家小樓裡常常傳出兩個孩子歡快的笑聲。她能做到的，無非就是這些了。她隻是一個普通的女子，她始終知道明白的。

而小樓周圍的鄰居，有不少都知道李家當年的事兒，都在猜測，這李家是不是就要辦一場喜事兒了！

53、他的爸媽來了命令

事情是慢慢的，來的。象李家這樣的家庭，不會象以前的那些小說裡啊，演義裡，什麼手段，什麼明裡暗裡的，抽冷子出來，讓你防不勝防，心驚膽戰的。人家是文明的，細細的，柔柔的，這樣子更殘，更酷，人要是一口氣兒就死了，而且死得極殘烈的，說實在的，死了的，是個痛快，反正兩眼一閉，一口氣兒出去了，就一了百了，活著的，可就忘不了了，人沒了，可是以前一丁點兒的好處都能無限的放大，放大，最後成了心底裡最深的魔障，你再想出多少妙計，生出多少道道兒，也弄不去了，活著的，你說一輩子念吧！折磨自己，折騰身邊的人兒，誰也彆想好過嘍。

李家不會。他會讓你一點一點，一絲一絲的，抽離剝除，就好象醫院裡做手術，小心翼翼的，絕不碰你的大血管兒，留著你的命，讓你自己看著，曾經以為堅實得緊的那些個，灰飛煙滅，甚至，有些個，實在受不住的，自己會主動伸手掐斷了去。人之哀莫過於心死。心死了，就好辦了。

不過，也有例外。那時，李家會接受你，大大方方的接受，因為，這樣的折磨的能挺過來的，絕對是個精，這樣的，怎麼能推到外頭去呢？家族的根葉需要繁衍生息的，新鮮的，精純的，優秀的血液補充是必然的，必需的，這樣才能保證家族長長久久，鬨鬨騰騰啊。

李國豪開始接著一個一個電話，讓他帶麗豔去哪兒哪兒，見什麼人，參加什麼。麗豔很煩。

她是喜靜的人兒，真的不喜歡那些個鬨哄哄的場所，主要還是因為，到處都是陌生麵孔，他們說得熱火朝天，你在邊兒上，一句都聽不懂，那些個專業術語，你蠻想弄得明白，聽了上句忘下句，好象又回到學校的課堂上。

開始還有人和你搭話，聊上幾句，這圈子裡的人都精，幾句話下來，就發現，你根本是聾子的耳朵——擺設，馬上一個微笑，一個招呼，一句漂亮的辭令，走開，你就真成了擺設，被晾在那兒了。

開始，李國豪還照顧著。後來，找他的人，他找的人，搭關係的，以前的，以後的，過去的，現在的，將來的，朋友，朋友的朋友，實在是多，他是真的顧不過來，隻能讓麗豔看看有沒有什麼喜歡吃的，自己顧自己了。

他帶她去的地方，唯一的一個好處，就是那些個地方的飲料也好，食物也好，都是頂級的，平時吃不到的，小巧，精致，色，香，味，講究得不得了。真是享受。也真是折磨。你不能一個勁兒吃東西啊！否則，人家全拿眼睛看你，這哪兒來個難民啊？

尤其是那些個女人的眼睛，那眼神兒，真真能殺死個人，不屑的，蔑視的，但凡有一點知覺的，在那些眼神的淩遲下，連跳樓的心都能生出幾回來。最不好把握的就是節奏。不過呢，這些，倒是真都沒阻住麗豔。連李國豪都奇怪起來。

咳！讓人納了悶兒了，她好象挺能自得其樂的，沒人理她，她可怡然自在的很，看看燈，參觀參觀，總之，她總能找出那麼點兒事情來做，不讓你覺出她很無聊，很不耐煩來。

李國豪是調查過麗豔的，那付了票子的報告裡隻是說麗豔出身小康之家，受過良好的教育，可沒說她的家庭裡有多顯赫的親戚，所以，李國豪可以斷定，她根本是不可能參加類似的聚會的，更彆說，這樣頂級的了。

她也不求表現。就是噙著笑，淡淡，柔柔，傾聽著，看著。聽呢，還不是光聽，間或也問幾個問題，不管問的到位不到位，她的眼神兒，她的態度，出了奇的好，透著誠摯，讓人聽著，看著，就覺得這是個好學生，你不回答，不幫她厘清了，你就不怎麼的了你，所以，沒幾趟，就有幾個李國豪的小朋友，自動自發的照顧起她來了。李國豪真是驚奇，驚奇。麗豔這一麵兒，他還真是沒見過。

“我隻想，這樣的環境，我是能適應的。”麗豔聽到他問起，坐在車裡，慵慵的眯起眼兒，打著嗬欠，“我就是想看看，你們這個圈子，上流的，是不是真的，油鹽不進，那麼重視……”

“什麼？”李國豪趁著紅燈的空兒，手又開始做怪了。麗豔的臉紅得能滴出血來，她咬著唇兒，兩隻手攥住李國豪的手，倔著，不讓他瞎胡鬨。最近也不知是怎麼回事兒，他特彆愛逗她。動不動的，就突然抱住她，叭的來一口，或者，做一下怪，常常弄得她，防不勝防的。麗豔挺不得勁兒的。

最近，她有點兒感覺，自己的身體，好象，好象……她說不上來是怎麼回事兒了，就是，覺得，有什麼和以前不太一樣的了。可是，具體的說，她又講不出什麼來。

雖然也知道李國豪這樣子對自己，是討好兒，想讓她開心，安心的，但心裡就是不得勁兒，還說不出來。

“今天去你那兒吧。”李國豪看著她，挨過來，頂住她的額頭，這兩天，因為夜間生活豐富，怕兩個孩子耽心，他把他們送到關家老兩口兒那邊兒去了。

“可是……”麗豔剛想跟他說自己那怪怪的感覺，李國豪的電話響了。

“這個時候了，”李國豪嘀咕著，心裡頭真是不樂意，不過，看到跳出來的號碼兒，他馬上斂起了眉，對麗豔豎起一根指頭，意思，你彆出聲兒，隨後，撳下了接聽鍵，“媽！”

麗豔鬆開他的手，眼睛瞟向窗外，路邊兒上的燈亮著，不是頂亮，朦朦朧朧，半明不暗的，勾出清冷冷，白亮亮一條長街，間或有輛車開著大燈，疾馳而過，不過，總的還是蠻靜，蠻清冷的，畢竟，這已經是淩晨時分了。她偏過頭，輕輕的抵住車窗玻璃，呼出一口氣兒，透著淺藍的玻璃上馬上起了一層薄薄的霧汽兒，剛剛還蠻清晰的街道，一下子模糊起來。

李國豪這時講好了電話。他的眉微微斂起，似乎正思索著什麼，很認真，還帶了絲淡淡的苦意，不是很情願的。

麗豔看著他，沒吱聲兒。就那麼看著。然後，突然的，李國豪撲了過來，抱住了她，滿滿的，抱住她。

“麗豔，我爸媽讓我回自家公司裡去。”

好事兒啊！可是，真的嗎？

54、她住他家感到不安

表麵看起來，李國豪的興奮是有些過頭的。至少在麗豔眼裡是這樣。但這也是麗豔並不了解李家的緣故。李家做為地方上一個名聲赫赫的‘大家’，事實上確有其獨到之處。李家勢力，遠比麗豔知道的（她確實知道一些，但不是全部），要大得多。

可以說，這市裡的，隻是李家的一支，是比較重要的一支，這裡是李家的發跡之源，開枝散葉的地方，所以，這裡，在李家人眼裡，是有份量的。李家人並不習慣走到台麵上，即使在台上，他們也習慣隱於不起眼的角落裡，淡淡的，看著燈光下的喧囂，盤算著下一步。

他們牢記著一條祖訓：出頭的椽子先爛。所以，不出頭，不爭鋒。但是，卻能興風作浪，掌控全局。而他們對後輩的栽培，也確實讓人瞠目。李家每一個後輩，自出生，便有了一個帳戶，家族裡專門負責的會存進一筆教育基金，這個孩子，隻要他（她）姓嚴，這筆教育投資是絕對保障的。李家有自己的家族公司，但是，李家人卻未必進得去。這個時候，就不得不提到李家的一條鐵律：能者上，庸者退。

李家有財產，足夠讓小輩們一生一世衣食無憂。如果你資質平常，隻要人規規矩矩，家裡絕對是會讓你安安靜靜，平平和和的。如果你有才能，能在競爭中脫穎而出，那家族會悉心栽培，給你創造各種各樣的機會，磨礪你，讓你在家族企業中占據一席之地。也因此，李家的後輩，雖然每年都有相當的分紅入帳，但多不在自己家的公司裡，能夠進到公司裡的，都是經過層層篩選的。

李國豪原來也是有機會的，可是，關蓉蓉的猝然離世給了他太大的打擊，他一度非常消沉，私生活也荒唐得不得了，自己把自己作踐掉了。他本來也已經不抱什麼希望了。沒想到，他母親突然來了個電話，告訴他，讓他把現在的工作辭了，到家族裡的公司去上班，已經給他安排好了職位。這怎麼不讓他興奮？！

“麗豔，以後，我可能是忙起來了。”回到麗豔的小套房裡，李國豪抵著麗豔的額頭，柔情蜜意間，告訴她，“咱們見麵的機會可能要比現在還要少好多。”

麗豔點了點頭，默默的把臉埋進他的懷裡。

“不過，麗豔，你一定要相信我。”李國豪抱著她保證著，“我不會胡來的，我和你是認認真真的。”

麗豔點了點頭，她信，至少在他說這番話的時候，他是真心實意的，所以她信。

“麗豔……”李國豪一陣激動，覺得麗豔真是自己的幸運天使，自從和她交往之後，他腳底下的路真是越走越寬了，家裡麵，笑聲不斷，兩個孩子一天到晚，阿姨長阿姨短，讓這個冷清了許久的家生出幾許溫馨，讓他每次下了班就想排除一切的趕緊往家奔，以前蓉蓉在時的感覺又回來了！如今事業上，眼看著也迎來了一個小人，“你真好！”

這是發自肺腑的讚歎，飽含感情，沒有雜質，讓人安心，醉心。麗豔閉上眼，沉沉睡去……

那以後，李國豪果然是象那晚說的那樣，忙碌起來。即使是見麵，也是匆匆又匆匆，最多也就是說幾句話的功夫，他手機一響，人馬上就站起來，離開。麗豔和兩個孩子，反倒相處的時間更久了。

現在，麗豔幾乎是搬到李家了，天天領著兩個孩子，走進走出的。弄得鄰居們現在也都認識她了，開始還以為她是李家新的保姆，麗豔話不多，也沒有去仔細分辯，她覺得現在這個時候，說什麼都是多餘，還是等李國豪忙過這陣兒了，再說吧。倒是國英，李國偉，很替她不平，有時，有鄰居問起來，他們都會搶著插話，告訴人家，這可不是什麼新保姆，而是他們爸爸的女朋友，現在和他們已經住一起了……說到這的時候，兩個孩子還常常表現出一種蠻自豪的神氣兒，搞得麗豔哭笑不得。

一切看起來，都是好好兒的，都向著好的方向發展著。不過，麗豔不知怎麼的了，就是總隱約的覺得不安。在李國豪晚歸，她把兩個孩子哄睡了，獨自坐在沙發上等待時，不安。

在好不容易相聚了，沒有說上幾句話，他就因為一個電話走開來，不安。

……

而李國豪似乎因為工作的忙碌，對她的不安，一無所察。有時，即使回來得稍許早些，他也是累得不想說什麼，常常坐在沙發上，孩子們還在津津有味的看著電視裡的少兒節目的時候，他已經鼾聲響起，那個樣子，讓麗豔看著從心底裡覺得疼……

因此，她也極力壓抑著，克製著自己，有什麼事兒，能自己排解就自己解了，人都累成那個樣子了，你還因為一些上不了台麵的事兒煩他，似乎真的有些說不過去了。就這樣，時間一天一天的過去了。

而麗豔的不安，非但沒有減輕，反而日漸累積起來……因為她發現，李國豪，開始，變了。

55、他忙得讓她懷疑了

不是難耐寂寞。當初和王浩天在的時候，那個加起班來，十天半月不照麵，是常有的事。

也非空虛中疑心暗生，自尋煩惱。隻是，曾經的傷，烙印得太深，太深，儘管表麵的疤痕已淡，痛依然在骨深處烈烈的燃著。這痛，讓她纖細，敏感。如此。是因為，害怕。怕，再次受傷。

李國豪的轉變，越來越明顯。他總是很忙，很累。忙的不能好好吃一頓飯，常常才吃幾口，便有電話打進來，開始，他還會向麗豔投來一個報歉的眼神，接完電話，還會安撫一下兩個孩子，但隨著時日的推移，隨著電話的頻繁，他越來越心安理得，似乎生活，本就該如此。

他累，人，是明顯的瘦了。麗豔心疼，研究食譜成了她閒暇時的功課。但這些，李國豪，一無所覺。新的工作，新的環境，令他自心底生出一股子悸動。這讓他想起了多年前，那時，剛剛從大學裡走出，意氣風發，大鵬初展翅，小馬新上道，一心想要有所建樹，那種汲汲而上，那種表現的欲望，雄心，壯誌，野心，張浩天而狂烈，讓他象古希臘角鬥場上的角鬥士，傾儘全力，隻為一博，一擊，生與死，榮耀與恥辱，全為此。

蓉蓉離世後，那股衝勁，乾勁，一下子消散了，他象失了舵的船，在水中任風吹雨打，隨波逐流，不想再努力，不想再奮鬥……一切都與他無關了。一切在他眼裡隻是笑話。無謂，無意，無欲。他覺得，自己已經不可能再有那樣子不管不顧，永往直前的激情了，它隨著蓉蓉一起離開了他。

沒想到，如今，那久違的，他以為隻存於記憶中的，對工作，對生活，熱辣辣的激情，竟然，又一次盈滿胸膛他再次有了攀越山峰，立上潮頭的動力，渴望。他要表現。他要儘善儘美。他要……他要，很多。很多很多。為了他想要的，現在，做出一些犧牲，他認為，是必要的，值得的。因為，將來，會回報。他真的是這樣想的，也是這樣做的。

於是，麗豔的疑慮，憂心，等待，他選擇視而不見，自動忽略了。他顧慮，一次的回眸，心軟，會耽擱他寶貴的時間。他身邊的競爭者太多，他覺得哪怕是幾秒的延擱，都可能，會讓人追上他，而此時，他最不想的，就是被人超越。

眼前的機會，難得，難遇，他不想放過，不能錯過。麗豔，孩子，隻能，必須，放在一邊了。他相信麗豔。篤定了，她會照顧孩子，她和他們的相處，勾通，已經十分融洽和諧，某些方麵，甚至超過了他這個做父親的。他安心，放心。他篤定，麗豔不會離開他。他對自己有自信。所以，他好好的，徹底的利用了麗豔的心，儘力的榨取每一滴愛的汁水，來豐沛自己……

心安理得。肆無忌憚。“麗豔，今晚，彆等我了，我有事，不回來吃了。”

不待麗豔說什麼，通話便結束了。麗豔隻能看著手機，悵然若失，回不了神。她害怕。她無措。可是，她又找不到人傾吐心底事。

李家的公司，真的很繁忙！可是，再忙，日子也得過啊！孩子，該照顧的還是要照顧啊！這個樣子的廢寢忘食，忽略一切，無視周遭的，投入，消耗自己的同時，也蠶食著彆的，這樣子，好嗎？！值嗎？隱隱的。

一道，淡淡的，飄渺的，霧似的陰影，輕輕，緩緩，由幽深的底處，浮上心湖……

56、已近午夜他沒回家

“李大哥！”白玫玫笑語盈盈的敲開李國豪辦公室的門。“又在加班啊？”

自李國豪進入嚴氏家族的公司以後，因為地理關係（她家公司就隔了一條馬路），業務往來，她與他見麵的次數，頻率急劇攀升。

“玫玫！”李國豪放下電話，抬起頭，笑臉以對。“今兒，怎麼有空過來？”

這些日子，玫玫給了他不少幫助。同時，也讓他對她的印象大大改觀。以前的玫玫爭強好勝，什麼都好較個高下，鋒芒畢露，咄咄逼人，無論是家裡的，還是外麵的，關係都搞得蠻僵的——這還是客氣的說！她呆的地方都是她們家有絕對發言權的地兒——李國豪和她算是從小一起大起來的，曉是曉得她比較要強，但是漸漸長大之後，因為蓉蓉的關係，他和她見麵的次數少了好多，也不太了解了，這些個，都是他從哥兒們朋友們口裡聽來的，不過，那些人也都是打小一起的。大抵是沒什麼水分的。現在看起來，有些話，還真是聽不得。

差距，太大。玫玫的性兒是嬌縱了些。不過，也難怪。掌上明珠！千金寶貝嘛！總是脾氣比較個性的。有幾個和他的蓉蓉似的？就算，現在，他心裡最中意的麗豔，那脾氣也是沒法兒和蓉蓉比的。不過呢，這些天下來，他還是覺得玫玫的性子雖說是犟了些，但極知理的，你說她，她縱是不服，卻也聽得認真仔細，待你講完了，她才起來，闡明自己的道理觀點，雖說有時是堅持了點兒，拗了點兒，但話說回來了，誰不心疼自己的勞動成果？人之常情，常情啊！這麼樣看下來，李國豪還真是從心底對白玫玫生出一股憐惜，人言可畏！這都把她傳成什麼了？職場上的女人，尤其是有個性，有主見的，真是，不易啊！若她再有個靠山什麼的，更是被傳得不堪入耳，妖魔擬的，憐惜！

憐惜她即使受到那樣的言辭攻訌也堅持著。憐惜她當年因為被元老們排擠，而她父親也為了大局考慮，而不得不將她外放，可是，他不知道的是，眾口確可鑠金，隻是，事情總是有影跡可循才可以！他更不知道的是，或者說是他忘了，白玫玫走的時候，正是他擁著心愛的蓉蓉走進殿堂的時候，“李大哥，咱們去吃宵夜吧，我知道有一家店，味道特彆的正！”

“好啊！”

看著眼前脫胎換骨似的嬌俏人兒，李國豪眼裡的憐惜，讚賞，毫不掩飾。卻忘記了在自己家裡，客廳裡，門廊下，各有一盞小燈還在黑夜裡孤獨的亮著，等著他。

回家。麗豔是被一陣風吹醒的。客廳裡靜靜的，聽不到一絲聲音，唯有沙發邊的小地燈還在堅持著，亮著，等著為晚歸的主人照亮一室的冷寂。然而，主人還沒有回還。時間，已近午夜。麗豔站起來，想把窗關起來。

不知怎的，隻覺得一陣頭昏，差一點，幸好，她扶住了沙發背，不然，很可能一跤摔在地上。“我這是怎麼了？”她驚疑不定，可事情還沒結束，緊接著，喉嚨深處湧起一陣嘔意……

難道？ 麗豔心頭一振，說不出是驚詫，還是歡喜，總之眼底覺得有些濕潤。

明天。看來，明天，有必要去一趟醫院了！明天！明天！令人期盼哪！

57、她已經影響工作了

醒來的時候，她是在二樓的房間裡，就是慣常她在李家留宿過夜時和李國豪一起的房間，她醒時，身邊的床鋪是空的。

看著身邊明顯的痕跡，有些塌陷，昭示著有人曾經在那裡躺過睡過，麗豔隻覺得心酸，什麼時候開始的呢？她隻能透過一些細微的印痕，茶杯挪動過了，煙灰缸裡的煙頭兒等等來確定，他回來過！

就象今天早上，他，又是一聲不響的，走了。難道，就連等她醒來，那一點點時間，都沒有嗎？都不肯為了她停一下嗎？或許，這是他的體貼，不想驚擾了她和孩子的睡眠。

可是。他知道嗎？這樣子的，仿佛消失似的，無聲無息，從另一麵講，也是折磨，傷害啊！他就那麼忙嗎？連幾分鐘都抽不出來？難道，當年。他也是這樣對待關蓉蓉的？！

驀地，這個念頭闖進了腦海之中，所以，所以，關誌傑才會那樣子的警告她？上次吃飯時，她就觀察到了，關家二老對李國豪那是非常親熱，而關誌傑，客客氣氣的樣子，表麵看著挺隨意，可總是讓人覺得，尤其是麗豔這樣的細致人兒，又打過那樣的交道的，疏冷，但極有分寸，要不是先前的那一段兒，她還真是想不到。

不過呢，也讓人挺疑惑的，關誌傑對著兩個孩子，溫柔嗬護，憐愛有加，怎麼對著李國豪就那麼客套，少言寡語，兩相對照，真真判若兩人耶！尤其是想到，他對自己的警告，麗豔的疑惑就更深更濃了，為他說不出個理由來，所以那活多少顯得蒼白而詭異，麗豔起初還直以為他是因為兩個孩子才那樣的，是，現在，麗豔想起這一段兒，有了新的認識，不是，當年，關蓉蓉，晏的姐在世的時候，什麼事兒，是隻有關誌傑知道的，以才……，問題又來了？他乾嘛要對著自己說那些呢？要知道，那個時候，他們才剛剛認識耶！

越想越迷，越想，眼前的霧越稠。找不到，還特想找，尤其這會兒對照著自己目前的處境……正這時，一聲清脆的鳥鳴兒響了起來，麗豔趕緊放下自己沒頭沒尾的沉思，那是電子鐘設定的鬨鈴聲，該給兩個孩子準備早餐了，這可是當務之急，耽擱不得。一邊攏著頭發，腳下不敢怠慢，急急忙忙下了樓，奔廚房過去了。

早晨就這麼開始了。

“阿姨，爸爸昨晚回來了嗎？”路上，國英噘著個嘴，小眉頭擰擰著，一旁的李國偉也癟著嘴，沒說話是沒說話，不過，那眼神兒也是黯黯的。

麗豔看著兩個孩子鬱鬱的眼神兒，心裡頭又是不舍又是難受，他們也有兩個多禮拜沒見著李國豪了，可是……。

“他，回來過。”實話實說。

“那？”小眼睛一下子瞪圓了，他們醒過來的時候沒有看到啊！

“一早就走了。”無奈啊。

“什麼時候啊？”好哀怨的聲音，那一張小臉蛋皺得喲！看著麗豔這個不舍得，可是，有什麼法子呢？

“我，”她知道的其實並不比他們多多少，“也不知道。”說實話有時也沒什麼氣勢的。

她昨天等得那晚，也沒有看見李國豪。能說什麼？

“阿姨，我們放學，你會來接我們的吧？”學校到了，國英站定了，揪著她的手指使勁兒的搖，執意要一個答案。

李國偉也不動彈，可頭是仰了起來，直勾勾的看著她。那一刻，他們的眼裡，隻看著她，隻有她。麗豔的心，一下子軟得什麼似的，什麼也不管，就那麼含著笑點了頭，她會來接他們。儘管從她上班的公司過來，必得提前離開，而這個月，因為這，她已經被上司說過幾次了，但麵對著兩雙那樣子純稚的，滿是企盼，信任的小眼睛，耳裡聽著一聲一聲“阿姨”的呼喚她，無法拒絕，於是，點了頭。

何況，她今天也確實有事兒，得提早離開公司。

“麗豔，你最近是怎麼了？”下午，麗豔走進上司辦公室，上司摘下眼鏡，看著她，“怎麼老是早退？”

麗豔的這位上司，姓紀，已過不惑，但是保養得不錯，看上去也就三十出頭的樣子，老成乾練，在公司高層裡頗有口碑。麗豔是一進公司就被他挑中，可是說是他一手栽培提拔起來的，工作上配合度相當高，連帶的，麗豔的一些私人信息，他也有所了解。比如，麗豔離婚的事兒，紀就是公司裡唯一一個知情的。

也不是他愛打聽，好刨根兒，主要是當初公司有搬遷意向的時候，紀就私下裡和麗豔提前打過招呼，他的意思，自然是希望這個得力助手跟著自己一塊兒過來，輕車熟路的，好搭檔，習慣了，當時，麗豔婉拒了原因也簡單，實在她想要個孩子了，個紀倒是也能理解，畢竟結婚有年數了，誰都會想到這一步的。

沒想到，才過了一個月，麗豔竟主動打來電話求職，這讓紀大大的吃驚了一把……

“我，最近在幫朋友帶孩子。”麗豔蠻尷尬的，一般情形下，紀是不大過問這些個私事兒的，看樣子，是聽到什麼風聲兒了。“接送孩子上下學。”

“朋友？”紀挑起眉，看了麗豔一會兒，“男的？”

麗豔遲疑了一下，雖然她對紀是亦師亦友的，可是，這個問題還是蠻隱私的，但最後，她還是點了下頭。

“這樣啊。”紀了解的點了下頭，滿是憐惜的看了看恨不得找條地縫兒鑽進去的麗豔，主動岔開了話，“上午交給你的幾份報告怎麼樣了？”

麗豔是個聰明的，聽到他過問了，自然會斟酌權衡的。

“我正是進來跟您彙報的……”麗豔暗暗舒了口氣，“您看一下，我認為……”

公私分明，是她的特點和堅持，看來，她應該調整下自己了。

58、他看到了檢測報告

“小姐，從這些檢測報告看，您是假性懷孕。”醫生翻著一撂報告，有些同情的看著麗豔。

“什麼？”麗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麼會呢？

這段時間，她嗜睡，特彆容易疲倦，胃口也不好，而且，她知道，兩人一起時，李國豪根本沒做什麼防護措施，於是，她以為，還以為……

沒想到。假性的？假的。

“那，我能不能做一下婦科檢查。”麗豔垂下眼，心頭的沮喪不言而喻。

“好吧，請跟我來。”

就如以前的檢查一樣，她很健康，隻要保持良好的心態，假以時日，一定能得償所願的。

“懷孕不僅僅是身體的因素，還有心態等好多因素，這是個，奇妙的過程，不要心急……”女醫生有些年紀了，她以了解的眼神注視著麗豔，笑得慈愛而溫柔。

麗豔焦煩躁動的心，神奇的平和下來。她不好意思的笑著，靜靜的聆聽著，安撫慰藉著自己。她渴望有一個孩子，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孩子。尤其在離婚之後，那孤獨的歲月，她實在是不想再回首。或許就是這種急切，這種渴望，反而在某種程度上形成了某種未知的阻礙，人體是極其奇妙的。這樣安慰著自己，麗豔搭上公交車去接國英李國偉。

“你們先寫作業，阿姨做好飯叫你們。”回到嚴宅，麗豔交待著兩個小家夥。

“好的。”兩個小家夥剛剛各吃了一塊蛋糕並一杯牛奶，因此，對麗豔的安排非常配合，齊聲應著，上了樓。

麗豔將皮包放在沙發上，係上圍裙，進了廚房。她沒有注意，自己的皮包碰到沙發的把手兒，歪斜著倒在了沙發的椅麵兒上，拉鏈頭因這個細小的運動，而向後稍稍退了些，並不是質量不好，而是麗豔剛剛有用到錢包，沒有將拉鏈完全拉好。而包裡，下午剛剛拿到的檢測報告中的一張，隨著這個動作，滑出了皮包，輕輕飄落在包外……

兩個孩子在樓上，安安靜靜的寫著作業。麗豔在廚房裡，看著飯鍋，忙著菜鍋，一陣陣香氣自廚房不斷的飄出，在客廳裡彌漫開來。房門就在這時被輕輕推開。

這一向，一直不見人影的李國豪慢慢踱了進來，他看看樓上，又瞅瞅廚房，默默的坐到沙發上，鬆了鬆領帶，揉著眉心，疲態儘顯。然後，他站起身來，想把身上的外套脫下來。

這時，他看到了那張包邊的白色紙張，那不是一張空白的紙，而是一份檢測報告，大大的字體，讓李國豪想忽略都難。他看了眼廚房，確定這個時候，麗豔正在忙碌，無暇顧及這邊，於是，他伸出了手，將那張紙拿了起來……

說起來，也是詭異。麗豔包裡是一撂報告，有好幾張呢，可是，漏出來的，也不知怎麼的，偏偏就是一張尿樣的檢測報告，下麵的說明明明白白的標示著：沒有懷孕。李國豪挑了下眉，若有所思的看了眼廚房。他輕輕扯了下唇角兒，眼睛掃向那半開的包，看見裡麵還有一撂紙，猶豫了一下，他伸出手，想著將其他的報告抽出來，看看。

“爸爸！”偏偏就在這時，國英走出書房來，看到樓下站立著的人，興奮得大喊一聲，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集中到了客廳裡。

“你回來了？”麗豔正在裡麵炒菜，一時脫不開身，當她把菜裝在盤裡端出來的時候，兩個小家夥已經一前一後抱著李國豪，親熱得不得了，麗豔抑住心頭的激動，柔聲喚著。

“嗯。”李國豪看著她，微微一笑。

“今晚還出去嗎？”麗豔沒有忘記這段時間裡，層出不窮的突發狀況。

“現在還不知道。”果然，一個模棱兩可的回答。

麗豔笑了笑，將心底的失望輕輕掩下。不過，今晚，李國豪倒是沒有出去，他的手機也異常的安靜，沒有電話打進來。孩子們雖然興奮，但準時的生物鐘還是在每天的準點時刻發出了睡眠的召喚，麗豔安撫著他們，把他們帶到各自的房間，安排他們睡下。

“最近辛苦你了。”當隻剩下他們兩個的時候，李國豪從身後抱住了她。

火焰幾乎是一觸即發的，沒有誰主動，也沒有刻意的挑逗，他們結合得那麼自然，仿佛天生就是注定要在一起似的，他們互相攀附著，誰也不想先放開對方……

他們擁抱得那麼緊密，仿佛一旦放開，就會發生著什麼，因此，儘管汗水讓彼此的身體都感到了黏膩，但他們還是相互擁摟著，纏繞著，纏綿無儘……

可是，不知怎麼的，麗豔就是有些不太一樣的感覺，李國豪，今天的李國豪，似乎有些不太一樣了……可是，是什麼呢？她無法確定……、

59、他們又發生衝突了

“怎麼了？”李國豪從浴室裡出來，看到麗豔站在陽台門邊兒上，玻璃門有一半兒是雕花的毛玻璃，一下子看不清她的動作，隻能看清她的臉龐，眼神兒，她似乎在發呆，又似乎在想著什麼。

走過去，原來是在洗衣機邊上，手裡捏著他剛剛換下的襯衫，眼睛盯著襯衫領子，若有所思。

“很臟。”李國豪隨便找了個話兒，不過，也確實夠臟的，都泛著黃色的汗漬了，穿了將近一禮拜了。

麗豔搖了搖頭。

“想什麼呢？”李國豪又問，心頭掠過剛剛在客廳裡看到的報告。

“沒什麼，就是，就是覺得，你今天，好象挺激動的。”麗豔輕輕的將衣領淨噴在襯衫領子上。

她隻是依據這幾個月來她所了解的李國豪的生活習慣，做出一個初步的判斷，李國豪是極講究個人形象的，非常注意儀表，象這樣子的事兒，這是第一次，也不知是什麼事兒，讓他如此——她隻顧著自己的心思了。根本沒注意，一邊的李國豪聽了她近乎自言自語的話，眉頭皺了皺，臉上微微泛起一絲狼狽。

麗豔是沒往心裡去，他問，她就說出來，根本是沒什麼心思。再說了，就算她想把自己放進李國豪的心裡頭，也得李國豪願意不是？所以，她並沒有把自己剛剛的回答當成怎麼回事兒。

可是，李國豪不那麼想。因為，麗豔的預感，這次，還真是準了。

李國豪這將近一個月的時間，一直泡在公司裡，確實是有個要緊的業務。這也算是李國豪被召回自家公司後的第一件大活兒，所以李國豪分外用心，一心打著，要讓高層看看自己的能力；一心想著，要以此為契機，一炮打響。總之，他是抱著極大的熱情，極大的決心，極大的期望，極儘所能投入進來的……

但是，這世上的事兒，有時，可並不是你付出了就能收獲你理想中的果實的那麼簡單的。一件事情的成功是在由很多因素共同作用力下完成的。有時候，還真能到達缺一不可的地步，尤其是這種多方都在爭奪的情形下。你李國豪想有所表現，證明自己。那也就有人不想讓你表現證明的。也還有人也抱著和你同樣想法的，人家也是有門道有路子的。這就是競爭。

隻是，李國豪怎麼也沒想到，他落敗，竟然是因為白玫玫的父親，在最後關頭，轉而支持另一方去了。這讓李國豪情何以堪？情何以堪！他不明白啊！

這位世伯什麼意思？這是什麼意思！白玫玫也不明白，父親明知道她的心思，怎麼會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做出這麼樣個舉動？李國豪又不好當麵去質問，隻能悶在心裡，鬱悶，難受，傍徨，無奈，心裡頭，真是亂啊，煩啊，真是“一股火兒鬱積在心頭，衝來撞去，無處排解，怎生個焦！”這樣子回了家裡來。

看著兩個孩子的笑臉，心裡這才好受了些。可是，沒想到，他自以為掩飾得不錯的心思，卻被麗豔，瞧出來破綻來了。這讓李國豪剛剛消下去的一股子火氣，一下子直吼吼的頂了上來，他倒是借題發揮什麼，他還是蠻知理的，曉得自己工作上的事和麗豔是無關的，可是，他剛剛不是看到那張檢查報告了嗎？和麗豔交往前，他是調查過麗豔的。

王浩天自是不可能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的，那種事兒一傳浩天開來，他還能呆下去嗎？何況，他們離婚的理由又是那樣子的，所以，李國豪就知道，麗豔因為不孕，才導致第一場婚姻破裂。

他當時一看，就覺得：巧！他有兩個孩子，她不能生，那她要是進了李家的門，可不就得把兩個孩子當自己的寶貝起來？說起來，這個人也是自私的。

現如今，他一看到那報告，心裡就是一晃魂兒：你歐陽麗豔明明不孕，你去檢查，這是想乾什麼？想治好自己的病，生個孩子，母以子貴啊？這是！

這心裡就犯起惡來了：倒看不出，平時文文靜靜的，說話細聲細氣的，你野心倒是不小？人心不足蛇吞象哪你！我這兒剛剛回家裡的公司，你馬上就有動作了，那以後，我要是有什麼動靜了，你還能把我的兩個孩子照顧好嗎？

這李國豪，是越想越邪，越想越氣，這氣把前麵壓下去的火一下子勾了起來，一股邪火躥上心頭來。這人一來了火，往往就把不住自己。好口不擇言。尤其，李國豪還是幾下裡較勁，那就更是火撞頂關門。話是衝口而出。

“我怎麼樣，好象不需要你來管吧！”

麗豔一愣，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聽到了什麼。剛剛，就在這雕花的玻璃門裡麵，那張床單還歪七扭八的床上，他們才，才……

結果，這男人才下了床，洗了澡，馬上就，就，居然……

“我，我不，我……”她整個人都懵了，不知道，李國豪為什麼會這麼說，而且，這話後麵是什麼意思，她真的是完全被打懵掉了。

可是，李國豪不知是火氣太大了，還是想要警示些什麼，還沒消氣兒。

“我記得，咱們交往之初的時候，我可是說明白的，之所以和你交往是因為我，需要一個妻子！”他把“需要”兩個字咬得很重，殘忍的點出：因為我需要，所以，你才能呆在這裡！如果不需要……

麗豔雙手絞緊襯衫，完全說不出話來。

不要哭！至少不要在這裡，在他麵前哭出來！她隻能在心裡頭喃喃的求著自己：不可以，不可以在這裡掉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