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等待著的,不是希望,也不是奇跡,而是冷酷無情的死亡。
埋藏在深處裡的靈魂呀,你在哪裡?
我是否曾經真正的活著?
有人能告訴我,到底是什麼一回事?
沒有一絲感覺,簡直是無形的折磨。
“死”的信息在腦中徘徊著、徘徊著。
為什麼會生存,死又是什麼回事?
這個規則,又是誰訂立的?
有生就有死,那生存來乾什麼?
這個遊戲,根本沒有意義。
活上十五個年頭,還是頭一遭感到迷茫,往昔“吃喝拉睡玩”就是唯一要擔心思慮的範疇,又怎會突然想到“生死”這嚴肅的話題上?
現在正值青春,許多事都沒嘗試過,我才不想一命嗚呼、英年早逝去結束一生呀……
救救我吧,神呀!如果世上真的有神的話,請你出來吧!
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去換取生命!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一種力量吸引著我……是一種不可抗拒的力量……
究竟是什麼力量呢?答案,我要答案!
突然,身體變得溫暖。
我睜開眼,久未接觸的光源射入眼眶,而這份刺痛亦說明了我生存的事實。
來不及望望這個可愛的世界,便給一把輕佻的聲音阻止了我︰“我等你很久了。”
我回頭一望,果然有人,不過是一團模糊得很的人影。
隨手在附近亂摸,卻找不到眼鏡。就當是摔壞的好了,一副價值幾百元的小東西,能夠抵上一條無價的生命,劃算不過。
“你看不清楚……拿去。”他說著,便往這裡拋來一件東西,我勉強的接著。
仔細一看,原來是一副粗框眼鏡,我把它戴上,卻是出奇的合適。
瀏視四周,清一式白的家具裝潢以至格局都予人一種神聖不可侵瀆的氛圍。
目光立刻轉移到恩人身上。偌大的空間中,就他一個人。
一頭鬆軟的黑發,飄散著誘人的香氣,粗眉斜飛,泓澄的眼眸裡閃爍著藍光,一個鷹勾般的鼻子,配上薄唇,是個典型的俊男。可是,他的裝扮卻極為怪誕︰一套黑白交錯的便服,赤著腳,蹲在一張隻有三隻腳的椅子上晃來晃去,活像個小孩子。
說話的主導權在他手上,他徐徐開口。
“你叫什麼名字?依資料看該叫作布盧默……應該是男的吧?才沒有女生有你這副粗皮膚……你是中學生嗎?呀,校服上明明寫著德亞中學幾個字……有女朋友嗎?最近年青人交往趨向年輕化……愛聽披頭四的歌嗎?他們是音樂界的聖經……”全無喘息空間連珠炮發的自問自答,口水量足有半屋子高,真是教人受不了。
我欠一欠身,懶洋洋的反問︰“那你又是誰?”
他的頭往左一歪,說:“索耶。”
奇怪,從容貌身軀舉止角度上看,他絕對是男性,怎麼有一個女性化的名字?名字和他雄糾糾的形象上出現極大的不調和感……
我疑惑的神情被他瞧見了,他饒有興致問︰“怎麼了?”
我正猶豫著應否如實告訴他之時,他搶著說:“我的名字聽上去很彆扭吧。其實天下之大無奇不有,更何況在死神界?時下年青人的目光愈來愈淺狹了……”
“死神界……?這是說……你是……”我詫異的問。
“對。我是死神索耶。”他答得輕鬆。
他是死神?我不是進了瘋人院吧……雖然他有自己一套獨特的對話方式,獨特得使人產生錯覺……為推翻錯覺,惟有親自求證。
“那這裡是?”我試探一下。
“是你的夢。”他坦然回答。
真想不到普天之下竟會有人相信這些怪力亂神的東西!單是相信也算了,他還自稱是死神,實在可笑至極。他壓根就是瘋子!
老天,我果然不知不覺的給瘋人院的病人拐走了……冷靜,一定要冷靜,一旦刺激了他們,他們什麼也乾得出,那怕下半秒胸膛就給插上一把刀……
基於人身安全,我婉轉的說︰“謝謝你的眼鏡……但我趕時間,還是失陪了。”
正想疾步離開這間房子之際,他卻從後大叫︰“不要打開門!會沒命的!”
我愣住了。回頭一看,發覺他的眼神變得堅定,心中不禁打了個突。
他呼了一口氣,說︰“現在的你是一個靈魂,而這裡是根據你的意願而製造的夢境。當然,在這裡逗留多久,也不過是人類世界的幾秒,更何況,沒有記事本,引渡的力量是不會生效。”
靈魂?夢境?記事本?引渡?
腦中被一大串陌生的名詞堵塞著,頓感混亂。
能夠說出一堆看似有邏輯的話,量瘋子也說不出來吧?
於是,我問︰“你說你是死神,你有證據嗎?”
他搖了搖頭,說︰“證據呢,我怕你看不到。”
用無奈來形容我的心情是最恰當不過。
“為什麼?”我實在猜不透他在想什麼。
“因為死神除長壽以外,和人類的差彆是在於對靈魂淨化以及進引渡的工作,就此而已。”他乾笑兩聲。“倘若我能知道你昨天所做過的事,這也算是證明吧。”
乍看來,他不像一個偷窺狂,也不至於無聊得跟蹤我一天,然後製造假象,強逼我承認死神是存在的。
除非,他真的是死神。
他從口袋裡掏出了一本黑色的記事本,記事本似乎經曆過不少年月的洗禮,看上去殘破不堪。
不知怎的,我對這記事本產生一種獨特的感覺──很熟悉,但很遙遠,無處捉摸的感覺。
沒錯!令我醒過來的,正是這股和煦的力量。
“自己看吧。”他漫不經心的遞了過來。
我不期然的接著,那股牽引的力量更大了,我忍不住揭開其中一頁。
這些文字很奇怪,卻很美,每個文字都像被賜予生命一樣。
仔細一看,竟然有一些文字看得明白。
首先看到的幾個字,寫著“富蘭克林”,其他卻含糊得很。
他望著我,說︰“先不要問,往下一頁看。”
我又揭開另一頁,日期是昨天,名字寫著布盧默。
一看,心中一陣悸動。
索耶他似乎真的是死神了。
如果本子上寫的,一切都是真的話。對於快能敲詐布盧默一大筆錢的鄒德水,心情特好,想到一筆意外之財將為他的錢包增厚,直教他笑不攏嘴。為犒賞自己,決定乘一輛計乘車,到鄰近食肆一飽口腹之欲。要是花的是自己的錢,相信連公共車車票起碼要打個三折才肯妥協。
迎麵而來就是一輛計乘車。一切事情遂其所意,他更是滿麵春生的遞出肥大的手截停車子。
車停住了。鄒德水察覺到車廂內淩亂不堪,像發生過打鬥似的。他不放過任何一個占便宜的機會,便說:“大叔,車廂亂得很,難道是這車的特色嗎?我會坐得不舒服呀,我看你上有高堂下有妻室要養,三餐無以為繼的樣子,打個三折我將就一下吧。”
司機微微點頭,沒有異議。
幸運之神終於眷戀我了!做善事果然有好報嘛!鄒德水決定在扣除的車資中多叫兩個小菜。
瞧見他一副掩不住的怡悅模樣,司機心生一念:“‘移夢法’使用準則是對方腦用量愈低,所消耗的精神愈少。看他呆頭呆腦,腦袋未開發率無限貼近零的樣子,先向他下手,習慣一下模式也好……反正不會浪費太多精力。”
司機的嘴角劃上了弧線。
“我……是否……死了?”我吃緊的問,手心冒著冷汗。
他點頭。
我的心彷彿被挖空了,全身倏然一冷,幾乎停止心跳。
“你是來勾引我的靈魂嗎?”我的口不禁顫動著。
他搔著頭,一副莫名奇妙的樣子,反問︰“若然我一心要勾引你的靈魂的話,你早已不在了。你還能跟我說話嗎?”
他說得倒有道理。
好不容易的才撫平了心情,我帶著惆悵的望著他,反問︰“那你又困著我?”
“不是我,是夢。”他言簡意賅的回應。
這使我更糊塗了。
我說︰“你可以詳細的告訴我究竟是什麼一回事?”
他打了一個大嗬欠。
“你先坐下吧。”他說。“我們喝杯茶再說。”
可能是太渴的緣故,我把他遞過來的茶一飲而儘。
一陣甜味霎時從口中湧上,甜得根本不像茶。隻好苦問︰“什麼茶?”
“錫蘭紅茶加十茶匙糖。”他回答︰“這是我的習慣。可能會淡了點。”
十茶匙糖?他的舌頭是什麼構造?
我帶著惡意的怒睨著他。
他不好意思的摸著頭,說︰“抱歉。下次不下那麼少糖,二十茶匙夠了吧?”
暈眩的感覺隨即傳來。死神的領悟力都是這麼低的嗎?
“言歸正傳吧,布盧默。”他忽然板起臉,直言正色的說。
氣氛剎那間又侷促起來了。
空氣彷彿凝結了,不再流動。
我閉著呼吸,凝神靜聽。
“所謂死神,就是一種接近不死不滅的神祇。死神和魔鬼、惡魔不同,死神負責引渡靈魂,潔淨靈魂的一群,並不是你們所講的‘勾引’靈魂。當然,困在夢中這樣的例子,就比較罕有了。”他喝下一口紅茶,問︰“大概明白了嗎?”
我點頭示意,但心中仍有疑問︰“索耶,那我會去哪裡?”
隻見他神色凝重,閉著眼,說︰“你可能一輩子都困在夢中。”
“什麼?”我驚呼。
“但我可以幫助你回到人類世界。”
心情好多了。我問︰“行嗎?”
“當然是有條件的。要知道世上沒有免費的午餐,經濟學大師佛利民也這樣說。”他明顯的放鬆了語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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