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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一周的日子過得像神仙一般,一眨眼的功夫已是星期五了。

“明天中午來我家吃飯。”蘇曉蓓在回家的班車上給我打電話。

“不去!除非許晴這個瘋婆子不在家。”我一直對那天許晴的表現耿耿於懷。

“說什麼呢。”電話裡傳來蘇曉蓓不滿的呼聲。

“好吧,為了你,豁出去了,我忍。”我歎一口氣。

“傻子,我說的是家,不是宿舍。”蘇曉蓓輕輕哂笑了一聲。

我差點把手機扔出去。

“你,你,你……說什麼?”舌頭突然有些打結。

“我是說,明天中午你來我家裡吃飯。我爸媽恰好都在家,他們都想見見你。”蘇曉蓓鄭重其事的說清了事情的緣由。

“喂?人呢?”蘇曉蓓沒聽見回音又問了一句。

我舒了一口氣,故作嚴肅的說:“被你嚇死了!這麼重大的事情怎麼不提前商量一下就擅自做主,反了你了!”

蘇曉蓓在電話那端咯咯地笑:“哈哈,千萬彆忘了,金穀園8號樓,到了你給我打電話。”

第二天,揣著一顆忐忑不安的心,我上路了。離開家門之前無限依戀的回頭看了一眼,風蕭蕭兮易水寒,荊軻當初離開燕國的心情也不過如此吧。

我覺得我這次死定了。

摁下門鈴,此刻我已經做好了被亂棍打出、惡犬追趕、保安帶走的種種思想準備。

門開了,蘇曉蓓接過我手中的水果,把一臉悲壯表情的我拖進刑場。

刀斧手已經就位了。

一位文質彬彬但又不失威嚴的中年男人操著菜刀從廚房裡走出來。看到我後,把手往圍裙上擦了擦,招呼我進屋去。

“伯父你好!”我亦步亦趨的走上前去,伸出滿是汗水的手。

這時圖書館大嬸也從屋裡出來,熱情的跟我打招呼:“小葉,快請坐,站著乾什麼?”

我局促不安的坐在寬大的米黃色沙發上,打量著屋內的擺設。溫暖的陽光穿過玻璃,照射在客廳溫軟的地毯上,纖細的微塵在光線中躍動,空氣中彌漫著溫馨的飯香味道。

挽起袖子幾次衝進廚房都被蘇父客氣的讓了出來。蘇曉蓓在一旁衝我擠眉弄眼的看熱鬨,狐狸一般狡黠的笑著。

飯桌上,蘇母不停地給我夾菜,飯菜在碗裡堆成了一座小山:“小葉,多吃點,彆客氣。”

“謝謝伯母,我自己來就可以。”

蘇母笑著說:“客氣什麼,就當這是自己家就行。以後啊,不管有事沒事可都要常來。”

飯局繼續進行中,蘇父清了清嗓子,問:“小葉,你以後有什麼打算?”

有什麼打算?我突然被問住了。

氣氛一時有些尷尬。

蘇母連忙打圓場,嗔怪蘇父道:“年輕人剛踏入社會知道什麼打算不打算的?”

蘇母又轉過頭對我說:“聽小蓓說,你的文筆挺不錯,以後可以考慮多向這方麵發展發展,當個作家也挺好。”

作家嗎?我人生中唯一一次登上報紙的文章是高中軍訓時候寫的一篇散文。

整個散文用了三天的時間構思,三天的時間謄寫,文章裡用超現實藝術想象力和意識流的筆法洋洋灑灑的描寫了關於軍訓的諸多感受。

校報編輯卻隻節選了其中的一段話。

“今天軍訓時候,我看見你了。”一個女生對我說。

“是嗎,我在隊伍裡是不是特彆顯眼?”我的心臟開始加速跳動,隱隱有些喜悅,趕緊期待地問。

女生點點頭,若有所思的回答:“是啊,因為在整個隊伍裡你是最矮的!”

飯後又隨便聊了些關於在單位裡工作之類沒營養的家常話。

我起身告辭。

蘇曉蓓送我下樓,關門的一瞬我仿佛看到了蘇父轉身歎了口氣。

失敗了嗎?

像我這樣的既沒錢途又沒前途的窮小子果然是女方家長眼中的大惡人,避之猶恐不及。

回到家後,我給蘇曉蓓發短信:“對不起,我又搞砸了!”

“哪有啊,你想太多了。我爸媽都說你挺好的,很懂事。”蘇曉蓓回複。

但願吧。

如果閻羅判官的生死簿夠詳細的話,彆人我不知道,但我覺得我一定在路癡這個項目上拿了最高分。

在我的人生字典中,暫時還未收錄東西南北的概念。隱約記得太陽出現的方向是東,還有那句不知從哪裡聽來的口訣:上北下南左西右東。

就因為這個緣故,畢業換手機的時候,狠狠心買了一款自帶GPS導航係統的智能手機。

事實上真正到用的時候,屁用沒有。

迷路對我來說是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情,就像是出門忘了帶鑰匙一樣。

很奇妙的是,當有女孩牽著我的手,信賴我能一路上把她安全的帶到目的地的時候,我這個路癡專業戶通常會信心爆棚,忘記自己最擅長的事。

自己迷路是一回事,帶著心愛的女孩迷路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蘇曉蓓撅著嘴不情願的嚷嚷:“還有多久啊?我們都已經走了近一個小時了,咋還沒看到你說的多禾?”

我擦擦額頭的冷汗,掰著手機上的導航地圖看了又看。

事情是這樣的。一個陽光明媚的周日,腦袋被門擠了的我突發奇想,竟然想吃多禾快餐裡的香酥茄子。印象中依稀記得在蘇曉蓓宿舍附近有一家。於是拉著蘇曉蓓徒步前行,用了整整一個小時的時間驗證了這個印象的不準確性。

看著周圍陌生的建築,陌生的路牌,陌生的一切。

我的心中劃過一道超級不吉利的閃電。

我,迷路了。

此刻特想把手機往地上一摔,指著虛空中不存在的多禾快餐館,罵一句大學宿舍楊三的口頭禪:“你媽了個茄子的!”

在第四個路口之前,蘇曉蓓可能意識到這個問題了,委婉的勸我放棄。

我拍著胸脯,信心滿滿的把“快到了,我的直覺告訴我就在前麵”這句話重複了不下十遍。

結果證明了男人的直覺是不靠譜的。

小時候的超準預感在引路這方麵完全不肯出一點力,上了大學,更是變身為總是打偏的方向盤。

傍晚時分,時常跟周茗沿著公路去逛學校北麵的步行街,那裡精致的小店是她課本之外的最愛。

在店裡琳琅滿目的櫥櫃前流連忘返、隻看不買是我們的一向行徑。周茗任何掏錢包的衝動都會被我連消帶打的評論消弭於無際。然後出門,一個向北,一個向南。

周茗會一把拽回走錯方向的我,毫不留情的嘲笑我的路癡發作。

我們會在一個路口上小小的僵持上一番,然後我被周茗拖回學校。在學校門口,她會得意的回頭看我,彎彎的眉毛下麵眼睛眯成一條縫,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

而我隻有吐舌頭認命的份,就如同現在的表情一樣。

蘇曉蓓滿臉歉意的看著我,仿佛帶錯路的是她而不是我。

“我看我們還是不要在意那個隱形的多禾了。”我給自己的嘴硬找了個台階。

“好啊,”蘇曉蓓終於鬆了一口氣。我猜她一定擔心會聽到我再說:“就在前麵了”。

我們就近找了家咖啡廳。

店麵占據了街邊轉角,門臉很小,進去卻發現彆有洞天。紫色的橢圓形雙人沙發上,橘紅色的弧形茶幾,夕陽的餘暉透過落地窗,在木地板上塗滿少女臉上的緋紅。店裡放著伊戈爾?克魯托伊的《悲傷的天使》,空氣中混雜著拿鐵和藍山咖啡的味道,溫馨中又帶著幾許淒美。

我幾乎累癱了,很多年沒有走過這麼長時間的路了。

看著蘇曉蓓不停地揉自己的腿,我心裡隱隱有些不忍的感覺:“對不起啊,我記錯路了。”

蘇曉蓓扮了個鬼臉說:“權當減肥了。”

“以後走累了自己要說啊。”我坐過去幫她按摩。

她斜倚在我肩上,吐氣如蘭:“不累,很享受這個過程呢!”

“昨天我走後你爸媽一定狠批你了吧?”

“沒有。”蘇曉蓓不經意的低頭讓我猜到了結果。

“彆騙我了,我知道你家裡一定不高興你跟我這樣一個既沒本事又沒潛力的人在一起。”我繼續著自己的道歉。

蘇曉蓓一下子坐正了,不滿的說:“我說沒有就是沒有,你瞎猜什麼。”

“好好好,我錯了還不行嗎?”我連連作揖,把蘇曉蓓逗樂了。

對麵坐著一對情侶,一看就是即將分手的陌生人。

男人苦苦哀求。

女人卻不為所動。

真是一幅爛透了的分手畫麵。

幾句聲音略大的爭吵後,女人拿起包,快步走到門口,推門離開了,隻剩下自動門在來回的晃動。

剩下那個男人獨自雙手抱在腦後,頹廢的坐在沙發上,無限悵惘。

我突然從他身上看到了自己無助的影子。

“若是有一天你要離開,請絕對不要和我見麵,也不要通電話,短信告彆就可以了。”我突然愣愣的對蘇曉蓓說。

“你說什麼傻話?”蘇曉蓓在我的大腿上狠狠一掐。

我握住她的手,繼續說:“我不想讓你看見我淚流滿麵的樣子,不想讓你聽到我聲嘶力竭的哀求,更不想你因為憐憫我而留下來,請務必給我留下最後那一點點卑微的自尊,好嗎?”

蘇曉蓓眼圈一紅,眼淚如同斷了線的珠子般滴落下來。

眼淚永遠是女人的利器,男人的軟肋。對我來說,更是如此。

最終千方百計才把蘇曉蓓哄好,並且對天發誓以後絕對不再說同樣的胡話。

可是,我的親愛的女人啊,未來的一切又豈是你我所能知曉、所能預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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