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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醫院。

缺了兩隻手指的藥童正熟練的收拾著曬在外麵散黴潮味藥材,天色像是直直地壓在青瓦上,空氣也是潮悶逼人。

阿五將最後一張藥架搬近了屋裡,瓢潑大雨便滂沱而至,像極了他第一次遇見青黛的時候。

當年,在阿五的醫治下,青黛的傷兩三天便好了一半。但她沒時間報恩,因為那場大選對她很重要,她必須要儘快趕回去。

在荒廟的第四天,青黛向阿五辭行。

阿五的右手攏在袖中,摩挲著一塊檀木牌。他並沒有挽留,送行的話也不曾多說一句。他低著頭,聽著青黛因為要事向他辭行,然後背過身去淡淡地‘嗯’了一聲。

阿五望著青黛漸漸模糊的背影,捏著檀木牌的手又緊了幾分。

“聽說,那醫聖門的老師父倒在血泊中還死死地握著一塊魚形栗色的檀木牌……”

“魚形栗色的檀木牌?那不是三皇子養的殺手嗎?醫聖門在南越國德高望重,三皇子為何要對其痛下殺手?”

“不可說不可說,天家的事哪裡是我們這些普通老百姓猜得透的。”

阿五看著手中魚形栗色的檀木牌上一筆一劃地刻著一個‘黛’字,恍惚間想起了一身黑色勁裝的明媚少女仰頭笑著告訴他:“我叫青黛,你要是想報仇,可以拿著這個檀木牌來帝都城南朱雀大街的第二個巷道口來找我幫忙。”

青黛走的第二天,阿五就拿著檀木牌來到了朱雀大街,他記得青黛說過她是一個殺手營裡的殺手。

他從最普通的殺手做起,日夜學習練劍。青黛看著阿五仿佛就像是看到了當年的自己,她問過阿五為何不找她幫忙,阿五搖頭隻說是想靠自己的力量為師門報仇。

阿五問她,為何會想留在這樣一個血腥又充滿殺戮的地方?

青黛笑了笑,隱在月色朦朧中的臉上帶上了兩朵雲霞,她支支吾吾了半天,隻說是要報恩。

後來的阿五才知道,她不僅是為了報恩,更是因為――她喜歡容祁。容祁來朱雀大街的次數不多,但青黛看向容祁的眼神卻是叫他永生難忘的溫柔。

青黛發現,不論是在醫術方麵還是劍術方麵,阿五都有異於常人非凡的天賦和能力,那種天賦是青黛靠十幾年刻苦努力堆砌都忘塵莫及的。

就這樣又過了三年,容祁繼位,殺手營迎來了又一次大選。

青黛知道,這次大選自己最大的對手,不是彆人而是救過自己一命的阿五。阿五知道訓練營的規矩,連續三次從大選中勝出者會成為皇上的禦用殺手,不必再每日提心吊膽過刀口上舔血的生活。

而青黛如果能在那一次大選中勝出,便是三連勝。

大選的日期將近,青黛和阿五之間的氣氛開始緊張起來。阿五什麼也沒說,卻在那次任務中故意輸給了青黛。

青黛之所以知道他是故意的,是因為阿五拖著訓練營殺手的追殺到任務的最後一天,將南越邊境雪峰上的玉笥雪蓮交給了她。

青黛在那次大選勝出,晉升為了容祁的暗衛,容祁將她從朱雀大街的殺手營接到了驪山。阿五在樓上看著被軟轎接走的青黛,撫上了那塊已經泛黃的檀木牌,苦澀地笑了笑。

靠窗的案幾上安放的瓷碗中盛著棕褐色的湯藥,阿五端起涼透了的湯藥一飲而儘。

腹中陣陣絞痛,他捂著胃癱倒在了床上。

小黛,這藥好苦……

阿五的胃,因為在雪峰中跋涉尋找玉笥雪蓮時多日飲雪水凍傷了,從此再吃不得寒涼之食。

阿五原本以為生活的苦澀,在青黛走後已經到了極致,卻不曾想,老天好像並不肯輕易放過他。

涼雨知秋,青梧老死,一宿苦寒欺薄衾,幾番世道蹉跎……也不過一聲“何如當初莫相識”。

青黛走後,訓練營的領事告訴他們:每隔一年他們當中的勝者,便可以去驪山挑戰,挑戰成功者便可接替青黛的位置,但若是失敗,便要被削去一指。

思念開始像藤蔓般在心底瘋狂生長,將他勒得喘不過氣。他想見她,他知道自己根本不會傷害她分毫,所謂挑戰不過是個借口。

因為她喜歡容祁,他把師門的血海深仇埋到了塵埃下;因為她喜歡容祁,他將自己的胃都舍給了她……難道還會吝惜一根手指頭嗎?

若是想要,把心剜出來贈於她又有何妨呢?

他此生所念,不過是希望她事事如願罷了。

第一年,他被削去了右手小指。

第二年,缺了一根指頭的他提著劍又歡喜地上了驪山,他看見青黛眼中隱忍的痛惜,突然覺得即便是再被削去一指也沒有關係。

第三年,還是他。雖然他的右手握劍已經不如從前靈活穩當,但是他通藥理善用毒。

領事提著劍,要來削他的第三根指頭。青黛冒著暗衛禁忌跪著去求容祁,她不想再看阿五因為自己再受傷了。

青黛滿臉淚痕地跑回來時,領事默然。雖然沒有再削他的指頭,但是將他逐出了朱雀大街的殺手營。

麵無四兩肉的領事,手執拂塵漠然地告訴他:“規矩不能壞,這裡容不下你了。”

離開了朱雀大街的阿五,便再也沒有見過青黛。

直到他為了生計去了引鳳樓做了跑堂的小廝,看見了一身紅衣抱著琵琶唱曲的青黛。他不願意青黛看見自己狼狽不堪的模樣,一直有意避開與她正麵對上。

直到陸桓仁頻繁出去青黛的閨閣,最後花了五千兩銀子為她贖身時,他才明白:原來又是為了容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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